夜色，县城。
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黑旅馆里，空气污浊，灯光昏暗。
“啪！”
一个搪瓷茶缸被狠狠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四溅。
“废物！一群饭桶！”
“炮哥”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一片铁青。他一脚踹在面前的手下身上，“老子花钱养你们，连个乡下小杂种都盯不住？！”
那个被派去跟踪的眼线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炮哥……饶命啊！那小子……那小子他邪门得很！”
“他……他钻进了电影院，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把刘国福那个老狐狸给哄住了！”
“我们亲眼看见，他和供销社那个小娘们，推着两大箱子东西走了！刘国福……还他妈给他们开了‘白条’！”
“白条？”
炮哥一愣，随即气得浑身发抖。
他明白了！
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技术交换”，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局”！
是那个姓叶的娘们和那个姓李的小杂种，联起手来，用“修放映机”当幌子，把他“炮哥”的货给截胡了！
“他俩肯定是老相好……这他妈是一对狗男女啊！”炮哥咬牙切齿。
“炮哥，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抢回来？”手下问道。
“抢？”炮哥反手一个耳光，“抢个屁！有刘国福的白条，那就是‘国家财产’！你敢动一下，老子们全得进去！”
他烦躁地在屋里转着圈。货，是动不了了。
但……人，可以动！
他猛地停下脚步，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极其恶毒的狠光。
“好……好啊……一个供销社的小骚货，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们以为，拿了‘白条’就安全了？”
他阴冷地笑了起来。
“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他李卫东还在穿开裆裤！”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拍在桌上。
“去，给我找个上过高中的，会写字的！”
手下不明所以。
炮哥狞笑道：“这个年代，什么武器最杀人？是刀子吗？是棍子吗？”
“不！”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作风问题’！是‘政治污点’！”
“给我写！”他恶狠狠地命令道，“大概意思就写——供销社职员叶婉清，生活腐化，道德败坏，长期与红星村一李姓青年通奸！二人深夜共处一室，并将火灾报废的海鸥手表、红灯收音机等国家财产，利用职务之便，合伙倒卖……让他给我写得有文采一点……”
“一封！”他指着天，“给我寄到县供销总社的上级单位！”
“另一封！”他指着地，“给我寄到县纪律检查委员会！”
“老子要让他们这对狗男女，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
一场致命的政治风暴，正悄然刮向毫不知情的李卫东。
此刻，他刚从县城返回红星村，正站在自家那间破旧的柴房里。
柴房内，狗娃、铁柱，还有另外两个跟李卫东关系最好的半大小子，正激动地看着李卫东。
李卫东没有废话。他从怀里掏出二十块钱，又从包里掏出四包在县城买的“大前门”香烟，拍在桌上。
“东子哥，你这是……”铁柱和狗娃都愣住了。
“这是给兄弟们的报酬。”李卫东沉声道，“上次收拾赵老四，大家出了大力，这钱和烟，是你们应得的。”
“哎哟！东子哥，这使不得！”
铁柱第一个把钱推了回来，“我们是兄弟，帮你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能要你的钱！”
“对对对！”
狗娃也急忙摆手，“我们要了，那成啥了？那不成交易了吗！东子哥你快收回去！”
【叮！检测到“合理”的提议：基于兄弟情义，拒绝合理的劳动报酬！】
【提议合理性评定：中等！】
【请宿主进行反对！】
李卫东笑着说道:“你们就不要推迟了。”
他看着几个兄弟，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在我这里，有两条规矩。”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亲兄弟，明算帐。我李卫东不吃独食，但也绝不让帮我的兄弟白出力。你们帮我办事，眈误了上工挣工分，就必须拿报酬。这是‘规矩’，不是‘交易’。”
【叮！宿主成功反对“人情模式”，创建“薪酬规则”！】
【综合评定：良！】
【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稀有被动技能——【领袖魅力（初级）】技能说明：你的言行举止将更容易获取下属的信任、忠诚和服从。】
【领袖魅力】发动！
李卫东的声音仿佛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魔力，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却让铁柱和狗娃莫名地感到一阵热血沸腾，觉得眼前的大哥，跟定了！
“第二，”李卫东伸出第二根手指，“这只是‘开胃菜’。赵老四是倒了，不代表我就不需要你们帮忙了啊！
你们也知道，我为了赚钱，现在正在倒腾一些东西。需要大量信得过的人手帮忙……在县城里，我接触到一个炮哥，倒卖生意也做得很大，手下估计也带着不少的兄弟，一年估计赚不少钱。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
我李卫东，不想一辈子当个泥腿子。我问你们，你们想不想？”
“不想！”众人齐吼。
“那好。”
李卫东开始了他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团队培训”。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拧成一股绳的兄弟。我负责找路子，你们，负责给我当眼睛、当耳朵、当拳头！”
他看向狗娃：“狗娃，你脑子最灵，腿也最快。从明天起，你就是我们的侦察兵。你的任务，就是给我24小时盯死县城！尤其是黑市、供销社、百货大楼的风吹草动，特别是那个叫‘炮哥’的。”
“是！东子哥！”狗娃兴奋地领命。
李卫东又看向铁柱：“铁柱，你最稳重，力气也最大。你是我们的‘后勤’和‘安保’。你的任务有三个：第一，保证这条柴房仓库的安全；第二，以后我们所有货物的运输，你全权负责，必须隐蔽；第三……”
李卫东的眼神冷了下来：“保护好我娘、我妹，还有……孙晓芸。任何陌生人敢在她们周围晃悠，立刻向我汇报！”
“东子哥放心！谁敢动她们，我铁柱第一个拧断他的脖子！”
“好！”
李卫东掐灭烟头，“兄弟们，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变天了。跟着我干，我保证，以后咱们顿顿有肉吃，人人有表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京城。《人民文学》编辑部。
时钟已经指向了下午四点，夏末的“秋老虎”让人昏昏欲睡。
老编辑张明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了一眼桌上那堆积如山的稿件，叹了口气。全是“伤痕文学”。
不是说“伤痕”不好，但……看多了，实在是腻。
全是控诉，全是眼泪，全是千篇一律的“平反”。
“唉，难道现在的文人，就不会写点……别的东西吗？”
他打了个哈欠，感觉眼皮都快黏住了。他百无聊赖地拆开了今天最后一批信件中的一个。
一个来自“晋省、红星村”的包裹，信封又黄又糙，象是用过的作业本糊的。
“又是哪个知青写的血泪史吧……”
他不抱希望地撕开，厚厚一沓粗糙的稿纸掉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标题——《潜伏》。
“恩？”张明宇愣了一下。“潜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稿纸上的小字标注，“类型：长篇谍战小说”。
“谍战？！”
张明宇瞬间清醒了大半！
在这个“伤痕”当道的1978年，竟然还有人敢写“谍战”？！
这是政治上最敏感、最容易踩雷，但也……最稀缺的题材！
“呵，有意思。”
他戴上老花镜，调整了一下坐姿，嘀咕道：“红星村……李卫东？没听过的名字。我倒要看看，一个乡下小子，能写出什么花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稿纸的第一行字上：“民国三十四年，重庆。军统特务馀则成，刚刚完成了刺杀李海丰的任务……”
张明宇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茶杯。
这个开头……好大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