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山挑着那两只有点轻飘的水桶,跟跄着踏入村口。
他选择了一条平时人不多,看似偏僻但这两天依旧有不少人的路。
此刻临近中午,不少村民正收拾回家休息。
他一出现,那满身污泥血迹斑斑的凄惨模样,吸走了所有目光。
“哎呀……青山,你这是咋弄的?”一个扛着锄头的大婶路过,瞧见这一幕,惊呼出声。
“是啊青山娃,跟人打架了?咋伤成这样?”
“快放下快放下,这……这谁下手这么狠啊。”
四周听到惊呼声的村民,有七八个立马赶了过来。
关切和疑问瞬间将他包围。
赵青山依言,象是耗尽最后力气般,小心翼翼地将扁担从肩上卸下,动作间还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满脸痛苦。
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他将一个强忍剧痛的少年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赵青山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泥土和干涸血渍,眼神里充满了愤怒,还有一丝后怕。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张了张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闻讯赶来的赵贵义拨开人群,看到他这模样,也是吓了一跳:“青山,怎么回事?”
“四爷爷……”赵青山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斗。
“我……我去挑水……”
他刻意停顿,眼框逐渐发红,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斗。
这短暂的沉默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与猜测。
“是赵波,赵大伟他们……”
他报出了这四个在村里早已臭名昭着的名字。
人群立刻响起一片果然是他们之类的议论声。
“他们,他们堵着我……”
赵青山继续道,语速放缓,确保每个字都清淅地落入众人耳中,却带着哽咽。
“说些……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说我也就罢了,他们还……还凭空污蔑青璃的清白,说要去我家提亲带走她,还说……要……”
他重复了两次污人清白这个词。
对无依无靠的姜青璃而言,大伙同情心只会更甚。
人群中的妇女们首先炸了锅。
“天杀的,几个大男人嚼一个小姑娘的舌根,还要不要脸了?”
“青璃丫头多老实可怜的孩子,他们也说得出口。”
“真是缺了大德了。”
赵青山等这波议论稍平,才咬牙怒道:“我气不过,跟他们理论,我说不能这么造谣糟践一个姑娘家,可他们……
“他们不但不听,还骂我爷爷,骂他是老不死的,说,说再敢多管闲事,就要弄死我们爷孙俩。”
“什么?”
这话一出,如同冷水滴进滚油,现场彻底炸了。
老爷子在村里是什么人?
那是经历过风浪,德高望重的长辈。
山体滑坡晚上,老爷子第一个敲响急锣,救下近百条性命。
赵青山冒雨敲锣救人,更是凭借敏锐眼力,从那片死亡地里救回了赵小兰,也是近百名乡亲视为恩人的少年。
在情感上,动他们爷俩,几乎等同于动了大伙的恩人。
在道理上,他们这般辱骂长辈,挑战了村里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反了天了。”一个老头气得胡子直抖。
“三哥他们也敢骂,还要杀人?”
“这帮王八羔子,平日里游手好闲就算了,现在还敢动青山和三哥?”
“要不是青山,就赵大伟他们一家老小现在指不定埋在哪个泥坑里呢,忘恩负义的东西。”
……
老头一张口,又有几人义愤填膺的喝骂了起来。
人越聚越多。
时机到了,赵青山心中暗道。
他适时地露出惨然表情,带着几分哽咽,又带着几分倔强开口。
“四爷爷,各位叔伯婶子,我知道,我知道我动手不对,可我当时听着他们骂我爷爷,想着爷爷那么大年纪,为村里操心一辈子……我实在没忍住。
“动手后他们四个人一起上来打我,我脑子一热就拼命,将他们也打了。”
他说着,适时地身体跟跄了一下,仿佛站立不稳。
立刻有旁边的妇人扶住他,连声安慰:“好孩子,不怪你,不怪你,是他们该打。”
“是啊青山,你做得对,这是护着你爷爷,护着青璃丫头。”
“他们四个人打一个,你打了他们也就打了。”
舆论的风向已经完全倒向赵青山,人群低声咒骂着那四人。
这时,也有眼尖的人看到了两桶只有少半的水。
“青山,你这水……怎么才这么点?”
赵青山苦笑着,声音微弱:“桶……被他们打翻了,我后来想要重新挑水,但水多腿太疼挑不动了。”
刚动了动骼膊,他立马龇牙咧嘴的满脸痛苦之色。
他……这会才是那个受害者。
“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村长赵贵义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环视周围激愤的村民,又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赵青山,终于下了决心。
他猛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去几个人,把赵波、赵大伟那几个混帐东西,给我拖到磨坊台子这边来,今天不好好整治这股歪风邪气,我赵贵义这个村长就不当了。”
“对,抓起来。”
“必须给青山和三叔一个交代。”
……
赵永康快步走了过来:“青山,走,咱们也过去。”
不多时磨坊台四周围满了人。
几个青壮年摩拳擦掌准备去抓人,两个半大小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全是惊慌。
“村长,不好了,赵波,赵波他们四个……躺在泉眼那边动不了正干嚎呢,身上全是血道子。”
喧闹的场面瞬间一静,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赵青山身上,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一个人打四个,自己只是看起来狼狈,对方却动不了了
这……
赵青山心头雪亮,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他脸上那点血色唰地褪去,变得惨白。
身体猛地一晃差点跌倒,幸好有人扶着他。
他抢先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后怕与难以置信的颤斗。
“四爷爷,我……我承认我下手没轻没重的,可当时他们四个人围着我,拳头象雨点一样下来,骂我爷爷,说要弄死我,我满眼冒金星,脑袋都差点被打晕了。
“我,我真是被打懵了,吓坏了,只想着不能被打死在那儿,就拿着扁担乱砸,拼了命的反抗,扁担丢了我就拿树枝乱打。
“等我冷静下来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他们就倒了一片……”
他这番话说得极快,带着劫后馀生的惊惧。
不等众人细想,他脸上又显出急切,挣扎着对村长说:“四爷爷,他们……他们伤得重不重?
“快,快让永康叔去瞧瞧,我爷应该还攒了几元钱,虽然是我家一个月的口粮,但先给他们治伤要紧。
“我……我虽然是被逼的,但确实也动了手。”
这番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人群再次爆发出喝骂声。
“不行,凭什么让青山赔。”
“就是,是他们活该,四个人打一个,被打死都怨不得别人。”
“青山娃,你家的钱不能动,没了钱,你和三叔怎么过活?他们的药费,得他们自家出。”
一旁的大婶红了眼睛,看着赵青山道:“傻孩子,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响起,让现场瞬间寂静无比。
“都静一静。”
众人望去,只见赵贵和不知何时已站在人群外,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