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宗不敢争辩,低头继续构思文章。
那衙役环视一周,见诸学子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方才昂首站回了原位。
考生们自矜身份,不会在考场上与衙役起争执,衙役也知道读书人看不起他们这些下九流的衙役,他们也不耐烦与读书人起冲突。
谁知道今日无权无势的少年郎,来日不能身披朱紫袍?
只是职责所在,不能让考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舞弊罢了。
邢崧捧着茶杯,也不再乱看,将考篮归整好,等着放头牌。
期间苏州知府方大人带着一众考官们巡视了一回号房,却没在任何一处停留,将几条号巷都走了一遭,也就回去了。
终于等到放头牌的时候,贡院内云板声响起,龙门开,若有想要提前交卷的考生主动向号房外的衙役示意,接着便有收卷官将其考卷收走弥封,再次经过搜检之后,考生即可离开。
邢崧跟着衙役走出贡院大门,一眼便见着了来回转圈的邢礼,提着考篮迎上前去:
“二叔。”
“诶!崧哥儿,你怎么这个点就出来了?”
邢礼一惊,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爹先前来信时说过,崧哥儿才思敏捷,作文又快又好。
可没人告诉他,崧哥儿会在考场上提前交卷出来啊,还这么早呢!
人都出来了,他也不好再问太多,转而关切问道: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你分到的号舍没什么问题吧?”
不问考得如何,只问身体情况,至于号舍,则是顺口问一句了。他们苏州府别的不说,就是有钱,便是官吏们从中赚一笔,也足够将号舍都修整好,不会出现晴天晒太阳,雨天淋雨水的情况。
“我一切都好,就是有点饿了。”
邢崧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凌晨起来吃了顿饭进考场,今日早上就吃了个饼子,还被搜检的衙役撕成了一块一块的,现在可不饿了吗?
“我就知道,让你多带几张饼子,就拿了一张,你不饿谁饿?”
邢礼埋怨道,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春卷,递给邢崧:
“喏,先垫垫肚子,等他们出来了咱们再回去吃饭。”
“多谢二叔。”
少年也不客气,接过春卷大口吃了起来。
二人在贡院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邢家几人陆续来齐,瞧着精神都不错,邢礼也放心了许多。
一块回邢礼的那个小院吃饭歇息。
接下来的两日,邢崧几人仍旧凌晨起,用完饭后步行至贡院,考完后再一块回家。
三日府试不觉悄然而过。
第三日的午后,邢崧仍旧是第一个走出贡院,陆续等到了邢峥、邢孝、邢岳几人。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邢嵘提着考篮小跑着出了贡院大门,炮仗似的一下就冲进了邢崧怀里,将堂弟抱了个满怀,长出一口气道:
“总算是考完了!”
众人才提起的心便又重新落了回去。
差点以为这小子没考好,难过呢!
邢礼哄小孩似的将邢嵘从邢崧怀里挖了出来:“好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给你们做好吃的。”
“我要吃腌笃鲜,清炒虾仁!”
邢嵘毫不客气地报菜名,兴致勃勃地拉着堂弟道:
“崧哥儿,你真是绝了!你先前跟我们说可能会考搭截题,今日果然如此,我按照你教的法子写的,我觉得写的可好了!”
“都是你先前的积累,若是腹中空空,便是再好的解题技巧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邢崧并不居功,笑着问起他今日的破题。
邢峥笑着接嘴道:“今年府试的搭截题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是吗?估计是你才疏学浅,才会觉得这题目难,我们平日里练习的题目都是这个难度的。”
旁边一清瘦的考生毫不客气的插嘴,见众人看将过来,昂首道:
“我看你们这些小地方来的,能侥幸通过县试便是祖坟冒青烟,不过一道寻常的搭截题,也好意思说是难题?”
“我们这些小地方来的考生,自然比不上你见多识广。”
邢崧微微一笑,见那考生点头,又道:
“如我们这些寻常的学子,学的不过是四书五经道藏经典罢了,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如公子这般学识渊博之人,怕是与我们所学迥异的。”
邢嵘作恍然状:“原来如此,公子大才,我们几人确实才疏学浅,比不了比不了!”
“你!你们!”
那考生勃然大怒,原本只是想向这几个乡下来的学子卖弄一番才学,却没想到被骂了一顿。
他偷听别人说话也就罢了,还当众骂人才疏学浅,可不就是无礼至极吗?
“说得好!”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家好好的说话,偏你上去嘲讽,被骂不是应该的吗!”
本就是贡院门口,来往的考生不知凡几,不知何处有人喝了一句彩,众人纷纷响应起来。
还有出来得晚些的考生不知里就,上前询问相熟的学子道:
“怎么都聚在这里?”
“你不知道”
被问及的人忙将方才的事儿分享出去。
在贡院门口被人指指点点,那考生一张脸红了又青,自持才学甚高,看不起小地方来的学子,恼羞成怒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
“你们这些泥腿子们本来就无甚才学,不信咱们比一比好了!”
邢嵘亦是年轻气盛,毫不相让:“好啊,比什么?”
便是他比不过,不是还有崧弟在?
也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世家子弟瞧瞧,他家崧弟的能耐。
那考生说话虽没个顾忌,却到底没被愤怒冲昏头脑,眼睛一转,继续道:
“今日是府试的最后一日,比旁的显得本公子欺负你们,就比今日的四书题,你们不是说今日的四书题难吗?咱们就比比今天考场上写的那篇八股文,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一言为定,我们也想领教一番公子的大作。”
邢嵘悄悄松了一口气,满口答应下来。
比八股文?
那你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八股文,可不是我家崧弟的舒适区,而是统治区!
同龄人谁作文能比得过邢崧?
哪怕还没见到邢崧今日的文章,弟控邢嵘仍旧对堂弟的文章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