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提前通过了县试,不用参加接下来的再复和三复了?”
在家中枯等了半日的邢有为,忍不住为这个好消息而振奋。
虽说他盼着邢崧五人都能通过县试,可这个好消息提前到来,仍旧让他心生喜悦。
五人参加县试,五人全部通过啊!
这个消息传出去,邢氏族学都能借此名声大涨,若是想靠收学生赚钱,邢氏族学一月收一两银子的束修,怕是都有许多家长抢着送自己孩子来求学。
邢有为喜滋滋地做着美梦。
“好好好,你们五人好好在家温习,去府城参加府试的开销也不用你们操心,族中就是勒紧了裤腰带,也一定会送你们去参加科举的!”
邢有为乐不可支,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若非邢崧几人接下来还要参加府试甚至院试,一定要开祠堂,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邢氏一族的列祖列宗。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邢有为一手拉着邢崧,一手拽着邢岳,眼睛还盯着邢孝、峥、嵘几人,脸上笑开了花。
欢喜过后,邢有为问起今日招复的题目:
“招复的题难吗?县尊大人问了你们什么问题?”
与其他县的县令不同,张维周担任县试主考官,并不只会挑几个考生起来问,而是会兼顾到所有参加招复的考生,每个考生他都会过问到,不遗漏任何一个人。
而听闻邢有为的问题,邢崧几人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邢崧轻声提醒道:
“叔公,您最近当值要小心些,此次招复题目出了错,怕是会牵连到不少人。”
“招复题目出错?”
别说邢有为,就是一块参加招复的几人都不明里就。
题目出错了,那原先的题目是什么?还有,大伙儿都不知道,崧哥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邢崧解释道:
“今年招复两道题目,一篇策论,一篇八股文。你们觉得这两道题目难度如何?县尊来到考场,种种举动,无不代表着这题目有问题。若非如此,又怎会临时通知不用写那道四书题?”
邢岳几人陷入了沉思。
邢崧又下了一道猛药,笑道:“你们觉得,你们真看懂了那道四书题吗?题目又出自哪里呢?”
见邢岳几人皆低头不语,邢有为忙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儿?”
邢崧这才将这招复时的两道题目题面告诉叔公,并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两题应该是泰安十一年,江西布政使司的乡试题,不知何处出了差错,被替换成了咱们此次县试的题目。县尊大人应该也是考虑到考生不知道这道四书题的出处,是以只让我们做了那道策论题。”
邢有为皱紧了眉头,脑中思考着此事可能造成的影响。
县试题被换,还是县尊张维周亲自在考场上发现的,虽被暂时遮掩了下去,张县尊却定然不会就此罢休。
县衙中不知道多少人要倒楣。
此事是否会牵连到邢家,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邢家五人参加县试,五人全部通过不说,还都是提前通过。
他邢有为还是县衙的主簿
邢有为将此事在脑中过了几遍,又想起邢崧方才说的那道四书题:
及其知天,之以明。
确实是一道难度极大的搭截题。
上半句的出处他倒是能轻易看出,出自《中庸》。
可下半句,“之以明”是什么?四书五经在他脑中转了几回,都没能想到这句话的出处。
难不成是题目出错了?所以县尊大人才让他们不做此题?
邢有为忍不住怀疑起县试题目被换的真实性,毕竟这只是邢崧的猜测。
可崧哥儿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可若是连他一介举人,都无法想出来的题目出处,寻常的县试考生还能比他学问更深?
难道真是江西布政使司的乡试题?江西毕竟是文风阜盛之地,乡试题目难些倒是正常。
邢有为脑中摇摆不定。
“叔公,‘之以明’下半句截自《大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中‘之以明’可联想自‘欲明明德’的‘明’与‘壹是皆以修身为本’的‘以’字,此处乃是强行截取‘之以明’三字,难以想到实属正常。”
“此题穿凿附会,将《中庸》中‘至诚尽性’以知天道的终极境界,与《大学》中‘明明德’的初始功夫生硬拼接在一起,考生理解其题目本就不易,何况是在此二者之间创建联系,将此二者联系起来作一篇文章呢?便是在搭截题中,亦是极难的一道题了。”
邢崧解释得头头是道,却是看呆了邢有为等人。
邢岳四人自是不必多说,他们压根就没看懂这道题。
“崧哥儿,没想到你对四书掌握得如此之深。”
邢有为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崧哥儿果真是邢家麒麟子,对四书内容的掌握了,已经在他之上了。
少年腼典一笑:“叔公过誉了。”
若非依靠远超众人的记忆力,他也不太可能那么快就想到“之以明”的出处。
而若是不知道题目出处,想要写一篇切题的八股文,压根就不可能。
依他看来,乡试时将这篇八股文作出来的学子,才是真的厉害至极。毕竟他们可没有多活一世的经验。
几人就着今日这两道题目讨论片刻,邢崧道:
“既然县试提前结束,我打算回家一趟,一月多没回去,实在有些担心。”
邢有为忖度一瞬,也就同意了,道:
“我派人送你回去,你们一直寄住在寺庙里也不象样。我与三哥商量过了,族中给你家重新修葺了屋子,你们还是搬回去住。正好你回去收拾收拾,过两日就搬家!”
县试成绩一出,嘉禾县谁不会注意到邢崧?
若是他一直住在寺庙里,外面还不知道将他邢家传成什么样呢!
正好趁着此次搬回小山村,与族人们住在一块儿,日后也更亲近些。
“有劳叔公了。”
邢崧向邢有为作了一长揖,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自家人之间,说这些反而生分了。”
邢有为轻抚长须,道:“本来那屋子是打算让你过了府试搬进去的,现在又要准备春耕,大家都不得闲。是以屋子现在还没修整好,你们先搬到我家的屋子里住着,我们常年住在县城,也不怎么回去。”
邢崧应道:“是。”
“行了,先去吃饭吧,用完饭就送你回去。”
侄孙没再说那些生分的话,邢有为满意地点头道。
邢嵘一把搂住堂弟,商量道:“崧弟!我也要去!我去你家住两天怎么样?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我家地方小,住不下。”
“没事儿,我跟你睡一张床,我睡觉可老实了!”
邢家一片其乐融融,在不远处的杨家主脉,一场阴谋却就此展开。
针对的目标虽不是邢家人,可一场大浪袭来,谁会在意岸边无意中被牵连的小砂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