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钟泽独自离开别墅,在街边的早点摊买上两根油条。
路过一处街角时,他脚步未停,腰间的工作证悄无声息滑落,精准落入下水道格栅缝隙之中。
之后钟泽继续啃着油条,溜达着转向元瀚大学方向。
上午十点,宽敞的阶梯教室内。
钟泽没有象上次那样在走廊外等侯,而是找了个后排靠边的位置,安然坐下,混在一众学生之中。
台上,三十出头,年轻英俊男老师正神采飞扬地讲授着古典诗词。
“……我们谈唐诗,绕不开李杜,谈宋词,则必言苏辛。
他们的作品,是人族文脉上最璀灿的明珠,其格律之工整,意境之高远,情感之丰沛,至今读来,依旧令人心潮澎湃……”
秦宓坐在讲台侧面的椅子上,安静地做着笔记。
台上的老师叫楚枫年,讲课风格极富感染力,一番慷慨陈词,引得台下不少学生连连点头。
讲到兴起处,楚枫年话锋一转,目光投向秦宓。
“当然,文史不分家。
诗词的演变,离不开其所处的时代背景。
今天,我特意请来了大家喜爱的秦宓老师,让她从历史的维度,为我们解读一番唐宋诗词的演化脉络。”
说完,他走下讲台,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朝秦宓伸手试图牵她上台。
秦宓将自己的平板计算机递过去,公事公办道:“麻烦楚老师帮我接一下投影仪。”
楚枫年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接过平板,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好的。”
秦宓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悦耳。
“楚老师刚才讲了诗词的‘风骨’与‘柔情’,这是文学层面的审美。
而从历史角度看,诗词的演变,本质上是社会经济、政治格局与士人阶级心态变化的直接反映。
譬如,为何盛唐多边塞诗,因为当时对外扩张,士人有建功立业的雄心。
而到南宋,为何多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悲鸣,因为……”
她的讲解深入浅出,没有楚枫年那般华丽,却以一种更宏大、更客观的视角,将文学作品的演变剖析得淋漓尽致。
一堂课很快接近尾声。
楚枫年重新走上讲台,做着总结陈词,最后将话题引向一个特殊的人物。
“纵观我人族数千年历史,文人墨客灿若星河,但若论及文治武功皆至巅峰者,唯有一人,那便是我族始祖。
乾元宗开山祖师,大昭国祖皇帝,楚元瀚陛下!”
抑扬顿挫的音调,是发自肺腑的崇敬与赞美。
“祖皇帝陛下不仅开创了我人族万世不拔之基业,其文采韬略,更是冠绝古今!
他留下的诗篇虽然不多,但每一首都大气磅礴,蕴含着吞吐天地的无上气魄!”
楚枫年楚老师……一个“楚”字,摆明了是宗室子弟。
夸起自家老祖宗,那叫一个不遗馀力。
坐在后排的钟泽,羞愧脸红地低下头。
想当年,他为了快速普及文化,提高那帮修真界文盲的审美,时不时就得当一回文抄公。
“在此,我也献丑作诗一首,以抒对祖皇帝之景仰。”
楚枫年开始一边写,一边高声吟诵:“天阙承露仰先贤,旧律煌煌万古传。幸得明时沐春雨,愿歌帝德润华篇。”
写罢,楚枫年放下粉笔,转身面向学生们,风度翩翩地笑道:“这首拙作,抛砖引玉……大家有没有兴趣尝试创作诗词,体验传统文学魅力。”
一旁的秦宓看着这位宗室子弟为自己祖宗歌功颂德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礼貌的微笑。
“老师!”
就在这时,后排一只手高高举起。
楚枫年顺着声音望去,高兴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同学请讲,可是有了灵感?”
钟泽站起身,憨厚笑笑:“听完你的诗,我确实来了点灵感,想斗胆也作一首。”
“好!请!”
楚枫年大喜过望,这正是他想要的热烈课堂氛围。
钟泽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念道: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楚枫年笑容微微一滞。
秦宓则猛地抬起头,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惊异。
钟泽没有停顿,继续念下去。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全诗念完,教室内依旧鸦雀无声。
有些学生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首诗写得直白又大胆。
但楚枫年和秦宓这样的人,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你楚枫年在这一个劲地吹捧先贤古人,恨不得把祖皇帝捧上天,说他旧律煌煌万古传。
我钟泽就直接告诉你,别说祖皇帝,李白杜甫的诗现在看都觉得不新鲜。
你说愿歌帝德润华篇?
老子偏要各领风骚数百年!
时代是往前走的,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英雄和天才,别老盯着过去不放!
整首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楚枫年脸上。
秦宓飞快地转过身用手捂住嘴,肩膀不可抑制地微微耸动,心里只觉得出了一口天大的恶气,痛快淋漓!
楚枫年则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钟泽,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冷意。
“这位同学,诗写得很有……个性。不知是哪个系,哪个年级的?”
这架势,分明是要秋后算帐。
不等钟泽回答,秦宓立刻上前一步,巧妙地打断。
“好了,今天的交流就到这里。感谢楚老师的精彩分享,也感谢同学们的积极参与。”
她转向台下:“还有其他同学想尝试作诗吗?”
见无人举手,秦宓立刻顺势宣布。
“那好,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
铃声响起。
学生们陆续离开,楚枫年望向钟泽,又回头瞥一眼明显在维护他的秦宓,最终什么也没说,阴沉着脸收拾东西离开。
……
十分钟后,元瀚大学北门外。
钟泽熟门熟路地拉开一辆半旧银色轿车的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钟泽同志,没想到啊没想到。”
秦宓白淅的脸颊因为兴奋泛着微红,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你的文学素养这么好!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好诗,真是好诗!
你不知道,我每天在学校里,和那群只知道给楚元瀚歌功颂德的蠢货交流,有多难受!”
不畏权威,心境开阔。
这才是“历史光复会”真正需要的同志!
“对了。”秦宓平复好心情,发动汽车:“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钟泽老实巴交地挠挠头,脸上竟显出几分不好意思,似乎难以启齿。
“那个……秦老师,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秦宓爽快回应:“但说无妨!”
钟泽象是鼓足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票,递到秦宓面前。
票面上,印着楚玥光彩照人的宣传照。
“秦宓同志。”
钟泽“羞涩”开口。
“我能……请你看一场演唱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