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白红丹叫你啥事?”
马学延看着赵宁进屋半天不说话,便掏出烟丢给赵宁,小声问道。
赵宁接过烟,还是没说话。
心里烦,什么都不想说。
抽了半天烟,才看向马学延道:
“咱俩怎么就跟白红丹关系好了?”
马学延叼着烟,怔了怔,用手挠着脑门道:
“我也不清楚啊,念书那时候,咱们有时候在一块玩,后来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就这样了。
赵宁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算了,不纠结这个。
待会看情况吧。
九点多钟,白红丹本村的亲戚,全都来了,一时间院子里热闹了起来。
同时,白沟村上的人,虽然与白红丹没啥亲戚,可平日里关系相处的不错,也过来趁红火了。
当然,白红丹关系要好的女同学也来了不少。
有些是昨天到,有些是今天一早才过来。
赵宁瞧见院子里人不少,感觉白红丹浪归浪,人缘挺好哩。
这满院子的人,嘈杂一片,在初升太阳下,倒是显得热闹不已。
“来,素饸烙,快吃。”
马学延不知道啥时候挤进人群里,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白面饸烙递了过来。
赵宁和白科峰各接一碗,从一旁抓了双干净筷子,三人圪蹴在一处能晒得着太阳的地方,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时,白红丹已经穿好了出嫁的新衣服,一身红,但不是头婚的那种红,可却着实吸睛。
“你们三个在这儿啊,来,我妈腌的菜,尝尝。”
赵宁仰头瞧了一眼白红丹,哎呦。
可以嘛,本来人就洋气,这好好捯饬一番,嗯,瞧着还真是好看。
红嘴巴,大眼睛,一笑就露出脸上的酒窝,果然是有浪的资本。
身材嘛,虽穿着厚棉袄,可依旧比一般女的要显眼。
赵宁捏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腌箩卜,放进碗里,挑起一根嚼了嚼,嗯,味道不赖。
不能说惊艳,可确实是腌的很好。
瞧着白红丹扭着腰身走了,赵宁马蓦然间想起头前问马学延的话,心中暗暗道:
“就这身段和脸蛋,关系能不好才怪。”
只是赵宁想了一下,便低头继续大口吃着碗里的饸烙。
早上一碗面,暖和一整天。
赵宁没几分钟就吃完了,扭头看到马学延和白科峰俩人的碗也光了,便将三人的碗筷摞在一起,放去了专门收碗筷的地方。
随后三人站在人群里,吃着瓜子,抽着烟,跟白沟村上的人,闲聊起来。
都一个乡里的人,再加之这年月里,人都活泛。
几乎没什么内向外向说法。
别说一个乡的,就是跨省,那也是抽根烟烟,聊一番,不认识也就认识了。
至于白红丹的几个女同学,赵宁印象不太深,但马学延可是跟她们都很熟络,聊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不过随着马学延一一介绍,尘封的记忆唤醒。
赵宁也渐渐想了起来。
抽着烟,赵宁双手揣在裤兜里,一边与她们闲聊,一边打听谁快结婚了,看看能不能接个活儿。
结果一圈问完,全都早早结婚了,倒是有一个还没结婚,但人家不着急。
赵宁扔掉手里的烟屁股,一点也没沮丧。
接活儿就这样,问一句,聊一会儿,没有就没有,有就有。
没啥沮丧不沮丧。
手艺人就是这样,不是人找活儿,就是活儿找人。
要是拉不下脸,死去!
想吃这口饭,就不能摆谱。
但凡摆谱,那是手里还有馀粮,没到饿的时候。
毕竟艺人也是人,又不是神仙。
“哎赵宁,我听说你现在可是接了你家的唢呐,你不给咱吹吹。”
赵宁刚想说话,就听一个女的道:
“哎呀,你可别胡说话,红丹二婚,唢呐吹不吹得看情况。”
赵宁闻言,双眼一亮。
这话有点意思啊。
扭头朝着满院子熙熙攘攘的人瞅了瞅。
赵宁暗觉,待会要是之前被白红丹打发走的那帮野生唢呐吹手,不来闹事。
今儿其实能吹。
一来,给白红丹面子。
二来,白沟村里的人不少。
自己要是吹唢呐,白沟的人听了后,觉得好,往后谁家儿子娶媳妇,女子嫁人,这不都能找自己出活儿嘛。
再者就是,他钱一分又不收。
当然了,就白红丹那样儿,也不见得给啊。
就在赵宁思量之间,一道唢呐声儿从白沟的村口传了过来。
院子里的人和村里的人,呼啦一下子,全都跑出来,伸长脖子远远地探瞧了。
因为这肯定是接亲的来了啊。
赵宁和马学延与跟前的众人,也纷纷扭头朝下方沟底的村口望去。
果然,穿着一身新衣服的周贵山,带着一帮人,拉着头毛驴,浩浩荡荡地来了。
但赵宁定睛一看,身为新郎官的周贵山,竟领头在吹。
身后一帮人,手里也都攥着唢呐,一路吹个不停,正朝这边走来。
调儿不齐,声儿也各是各的,但杂糅在一起,倒是能听出是喜庆且欢快的《大摆队》。
听着总归还是有点意思。
不用猜,赵宁就知道这是周贵山笼络的一帮野生唢呐吹手。
这时候,有人忽然喊道:
“咱们这边呢?没人会吹吗?唢呐吹手到底雇了没有啊。”
人群之中,顿时议论起来。
“昨天都没人吹,今天怕是也没有。”
“好象听说请了唢呐吹手,又给打发了。”
“哎呀,这弄的什么事。”
人群中,你说你的,他说他的,乱哄哄一团。
眼看周贵山带着接亲的人,已经沿着弯曲的路,上了坡,再几分钟就到门口。
赵宁扭头朝四周环顾一圈,抬手让白科峰赶紧回窑洞里将他的唢呐拿出来。
既然白红丹打发走的那帮野生唢呐吹手,没来闹事。
那他就吹了。
反正现在没见着。
而周贵山带着接亲队伍都快到门口了。
女方这边没一点动静,这怎么行?
要是周贵山直接拉着毛驴来,没吹唢呐。
按照二婚的规矩,女方这边自然也不用吹。
毕竟白红丹是二婚,不该张扬。
可周贵山是头婚啊,人家要排面。
赵宁身为女方,白红丹的同学,那就给他脸面。
“宁子,唢呐。”
赵宁抬手接过白科峰拿来的唢呐,双手举起,鼓足气儿,在周贵山带着人刚到门口时,当即吹奏起来。
唢呐的声儿一出,瞬间如惊雷炸响。
赵宁虽是一人独奏《大开门》,可恰似单枪匹马冲锋杀敌。
嘹亮且喜庆的声儿,与轻快的调门,转瞬之间就冲进了周贵山带来一众人的唢呐声里。
瞬时间,两股唢呐声儿撞在一起,如猛虎遇见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