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说,什么好事?”
土炕是热的,院里风停了,赵宁抬头看着大哥赵阳,心里先前按捺下的好奇心,顿时又让勾了起来。
只见大哥嘬了口烟,身子挺直道:
“过完年,正月二十二,乡里公社跟前的老白,他儿子娶媳妇,想请咱家过去给吹,前两天专门撵到公社院里,给我说的。”
赵宁闻言,双眼一亮,这是来活儿了啊。
果然是好事。
“大哥,是白瘸子老白?”
赵阳点着头道:“恩,咋,你认识?”
赵宁嗯嗯道:“咱乡里老白,白瘸子,谁不知道,我念书时候,他年年都掏学校厕所茅粪往他家地里头上。”
赵阳抽着烟道:“对,就是他,他儿子不是叫白爱民嘛,正月二十二过事情,说除了咱家之外,咱乡里刘家班,李家班还有牛家班,咱家看着叫,反正咱家必须去。”
赵宁哦了一声,夹在手中的烟,抽了一口,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正月十九去白红丹那儿,二十凉山塬出活儿,二十二去乡里,时间上不重,还都挨着,嗯,好。
赵宁应声道:“大哥,能行啊。我正月二十在凉山塬忙完,立马就到乡里去老白那边。”
赵阳嗯完,咦了一声,眉头挑起,“你二十号去凉山塬干啥?”
“出活儿嘛!”
赵宁嘿嘿说道,嘴角不由地微微扬起。
这活儿可是他凭自己能力争取来的。
虽然其中有运气成分,他那天是为了躲开母亲,才不得不去了白科峰奶奶家。
但运气也是能力的一部分不是。
“可以嘛,呆村里都能自己接活儿了?”赵阳笑着道。
“咱白科峰给我说的,说他有个女同学姐结婚,看我去不去。”
赵宁说着,把情况简单给大哥讲了一下。
赵阳弹掉手里烟灰,道:“就是这样啊,咱们手艺人,唢呐吹手,有活儿就接,靠这门手艺吃饭,就得这么来。”
赵宁点着头,表示赞同。
手艺人,靠的是手艺,凭的是本事,展的是能耐。
有能耐,有本事,手艺又好。
不怕没饭辙。
当然,心得正,这是关键。
不然,手艺再好,心不正,人品要是再差,那就没人愿意请了。
“对了,大哥,乐钱方面,白瘸子那边怎么说的?”
赵宁问道。
“乐钱四十,”赵阳直接道:“白瘸也不知道听寺家塬谁说,你在寺家塬上次吹的不错,点名叫你。”
赵阳说着,将手里的烟头丢在炕沿儿下,微微皱了下眉头道:
“乡里三大班那边,你自己决定,看到时候叫哪家一块去,乐钱不算多,但也不少了,现在国家改开是改开,但咱们这儿,天旱的要死,一年都挣不下多少,白瘸子也不知道给他儿子攒了多少家底,抠抠搜搜大半辈子,这会总算是舍得出血了。”
赵宁听着大哥的话,脑海中暗暗思索起来。
煤油灯的光亮儿将他的影子照在窑壁上,越拉越长。
乡里三大班,眼下他最熟悉的是刘家班的人。
牛家班和李家班倒是老爷丧事时候,也见了。
但相对来说,不熟啊。
刘家班的人,他在寺家塬一块出过活儿。
班主刘二娃,赵宁感觉人不错。
只是那王吹手和张吹手,这俩人
赵宁一想起,就不禁有些皱眉。
心中快速思量一番,决定就找刘家班吧。
王吹手和张吹手虽不是啥好人手,但班主刘二娃是没得说。
人品绝对可以。
想到这儿,赵宁看着大哥,出声道;
“大哥,你以前吹唢呐的时候,跟咱们乡里的三大班,哪家最熟?”
赵宁想向大哥取取经。
毕竟大哥珠玉在前,该学厨前,那也是拿起唢呐吹过的。
赵阳闻言,没丝毫藏私,想了想道:
“我以前跟牛家班共事比较多,牛家班的人,不管是老班主还是其他人,都比较和气,不象刘家班那王张俩人,天天就知道耍心眼子,李家班的老班主脾气比较爆,爱喝酒,分钱上比较痛快,不会想着占便宜,不过手底下的人,一个个没事时候喜欢偷偷耍钱。”
赵阳说着,突然一脸严肃道:
“往后你要是跟李家班的人一块出活儿,记住,跟老班主不喝酒,跟其他人不耍钱,不然你挣的那点钱,活一完就准没。”
赵宁连忙道:“大哥,我听你的。”
赵阳盯着弟弟赵宁看了看,这才接着道:
“刘家班的班主——刘二娃,人是能靠得住的,别看他手下的王张二人不咋样,但你要是跟刘家班的人出活儿,只要刘二娃在,有啥不懂的就问他,咱爷都说了,刘二娃是个好娃,有事能指靠的上。”
赵宁一言不发,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这都是大哥的经验啊,全盘吸收,往后与三大班的人出活儿,都能用的上。
“哎,对了,你要是跟咱乡里这三大班的人出活儿,记得啊,得叫他们阿叔,他们可都比你大。”
赵宁听见大哥的叮嘱,嗯了一声。
这些他懂。
待人接物上的礼数,也都知道。
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把自己手艺练好,不然,手艺太差,就算朝着乡里三大班的人,天天撵在屁股后面喊爷爷,人家也不见的搭理。
清晨,赵宁一睁眼,歪头朝窗户望去,见院里天色已经微微泛亮。
立马就从炕上坐起,裹着厚重的棉被,穿好衣服后,将被子一叠,被褥一卷,反身就蹑手蹑脚地下了炕,打开门闩,朝院里走去。
昨晚上大哥说,乡里白瘸子点名让他过去吹。
赵宁昨夜就暗暗下了决心,趁这段时间,赶紧把唢呐好好练练。
毕竟两趟活儿都等着。
尤其是乡里这趟儿,最是要紧。
要是在乡里吹的能让人喜欢。
那往后其他村子,就不用说了。
乡里那可是汇聚全乡各村各庄的人。
赵宁缩着身子,踩在院里一夜没停的雪上,去了趟厕所后,刚揣着唢呐准备朝院门口过去,就看到母亲打开窑门走了出来,手里捏着装煤油的瓶子,递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