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许久不见
荒石城的外墙彻底沦陷了。
血腥味和尘土味混杂在一起,绝望堵塞著每一个人的喉咙。
打退第一波衝击的泰陀斯布莱伍德靠在冰冷的石墙上,腰部的伤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他用手死死按住,指缝间渗出的温热液体却怎么也止不住。
雷蒙戴瑞的声音沙哑,他的一只手臂软软垂著,显然已经折断:“大人,您需要休息。”
泰陀斯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挤在庭院里的倖存者,不到三百人了,士兵,僕从,农夫,铁匠,马夫,每一个能拿起武器的男人都站在这里,人人带伤。
派崔克梅利斯特,那个坚持要成为他侍从的男孩,正用瘦弱的肩膀扛著长剑,脸颊上满是尘土和血污,眼神透著一股不属於他年龄的坚强。
妇孺们被安置在最里侧的大厅,压抑的哭泣声和伤员痛苦的呻吟惨豪交织成一曲末日的悲歌。
城外,铁民的叫囂声如同不息的浪潮,一个粗糙雄壮的嗓音穿透了喧囂,“裂顎”达格摩,在破墙的另一端响起:
“泰陀斯布莱伍德!
“投降!向巴隆大王屈膝效忠!”
“我们也可以饶过你们的战士一命!给我们在矿坑里挖石头!床上的盐妾!或者船上摇桨!这是淹神给你们的慈悲!”
城堡里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同的神情。
雷蒙戴瑞握紧了剑柄,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泰陀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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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陀斯没有回答,缓缓的,一步一步的挪向垛口,从地上捡起一张无人使用的长弓,又从身边一个死去的士兵箭囊里,抽出了最后一支箭,將箭搭在弦上,试图拉开弓。
手臂因为失血而剧烈颤抖,弓弦只被拉开了一半,但他还是鬆开了手,箭矢带著一声微弱的破空声,摇摇晃晃的飞了出去,最后无力的插在吊桥前的泥土里,离那个叫囂的达格摩还有十几步远。
铁种们愣了一下,隨即爆发出刺耳的狂笑,笑声传遍了整个城堡,割著每个守军的心,但这无力的弓弦,就是泰陀斯布莱伍德最后的回答。
笑完后,达格摩了一口睡沫,一把推开身边的铁民,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蠢货!”
“那就让他们去死!”
“所有人!准备总攻!”
他抽出腰间的长斧,指向那座破败的城堡。
“把门给我撞开!除了贵族!把里面所有会喘气的男人!都剁成肉酱!”
“女人归你们!!”
铁民们发出了野兽般的豪叫,上千名铁种像黑色的潮水涌了上来,胜利就在眼前,女人和战利品刺激著他们最原始的欲望。
“鸣!
一阵急促,嘹亮,穿透力极强的號角声,毫无徵兆的从他们身后响彻云霄,这声音不属於铁民,它来自河岸的方向。
达格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所有的铁民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疑惑的回头望去,然后,他们看到了足以让灵魂冻结的一幕。
一团巨大的火光,从他们停靠长船的河湾处冲天而起,紧接著是第二团,第三团,熊熊烈焰贪婪的吞噬著他们的长船,黑色的浓烟夹杂著猩红的火舌,翻滚著直衝天际,將半个天空都映成了不祥的血红色。
“船”一个铁民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我们的船!!
!!
“我们的船!!!”另一个声音尖叫起来,彻底撕裂了战场上的平静“淹神啊!!我们的船被烧了!!!”
惊孩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开来,长船,是铁民的一切,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荣耀,他们劫掠来的財富堆积处,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现在,他们的退路,他们的財富,正在变成一堆漂浮在河面上的巨大焦炭,铁民的军阵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纪律荡然无存,无数铁种拿著武器,疯了一样向著河岸的方向衝去,想要挽救他们最后的希望。 “稳住!都给我稳住!”达格摩声嘶力竭的咆哮著,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数千人的恐慌和愤怒的叫骂声中,军阵涣散。
荒石城的城墙上,泰陀斯和雷蒙也看到了这惊天动地的变故,他们呆呆地望著远方那冲天的火光,一时间忘了身上的伤痛。
雷蒙戴瑞的声音带著颤抖:“援军?”
“是谁的援军?”
没有人能回答,就在铁民军阵大乱之际,两百名板甲重骑兵,怒吼咆哮著,马踏之声如雷鸣,泥水飞溅,如同一道黑色的铁流,从侧翼的树林中奔涌杀出,直奔散乱的敌阵。
紧接著是一支步兵队伍,他们军容严整,步伐一致,黑色的锁子甲在火光下闪烁著冰冷的光。
达格摩看著那数百名重装骑土,看著那支突然出现的军队,並没有选择逃跑,他拔出巨斧,指向来敌的方向,发出了悽厉的咆哮:
“杀了这些放火的陆上杂种!”
“抢回我们的船和铁钱!”
愤怒与贪婪彻底吞噬了理智,铁民们放弃了围攻內堡,像一群被激怒的疯狗,调转方向,朝著陌生的军队发起了潮水般的反衝锋。
城墙上,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是援军!”
“我们有救了!”
绝望的深渊里,终於透进了一丝光亮,泰陀斯布莱伍德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他不知道来的是谁,他也不在乎来的是谁,他只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锋直指城下混乱奔走的敌军。
“河间地的子民们!”
他的声音嘶哑,却盖过了所有的喧囂。
“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我们的妻儿!『
“出城!!反击!!!!”
那扇被死死堵住的大门,在几十名士兵的合力推动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然后猛的向內打开。
泰陀斯布莱伍德一人当先,带著仅剩的,不到三百名守军,发起了决死的反衝锋:“杀!!!”
这是一支由伤员,老人和孩子所有男人组成的队伍,但他们的气势,却如同山崩海啸置之死地而后生!
正在转身迎战的铁民,根本没有预料到笼中的困兽会主动衝出来,他们遭受了长船被烧的巨大心理打击,此刻又面临著前后夹击的困境。
但,铁民们悍不畏死,他们挥舞著斧头和长剑,决死反击,战场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战斗从黄昏持续到黑夜降临,尸体越堆越高,几乎要淹没一人之高。
“裂顎”达格摩浑身浴血,他砍翻一个衝上来的陌生士兵,看著眼前混乱不堪的局势,以及人数逐渐减少的铁种,终於从狂怒中清醒过来,不再恋战,愤恨的看著眼前这支莫名出现的队伍,带著还可以指挥的铁种向著黑暗的森林深处撤去。
至此战斗渐渐平息,荒石城的废墟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劫后余生的倖存者们苍白的脸。
泰陀斯布莱伍德拄著剑,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呼吸著,雷蒙戴瑞和派崔克梅利斯特一左一右的扶著他。
劫后余生的守军们,带著满身的血污,默默的聚集在一起,他们看著眼前那支缓缓收拢阵型的陌生军队,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敬畏,疑惑与警惕,但更多的则是好奇,这到底是谁的军队?
谁会冒看如此大的危险,深入战区腹地来救他们。
那支军队沉默著,缓缓的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一个年轻人,策马缓缓而出,他身穿一套合身的黑色贵族长袍,样式简洁而实用,腰间悬掛著一柄长剑。
雷蒙戴瑞眯起了眼睛,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试图看清来者的面容,但他浑身浴血,失血过多让他阵阵发晕,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变得模糊。
直到对方骑著马越来越近时,雷蒙戴瑞终於看清那张脸,整个人都僵住了,眼中流露出震惊与不敢相信的神色,那张脸,他认识,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带著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
年轻人看著雷蒙戴瑞那张充满震惊与不敢置信的脸,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只是化为了一声平静的问候,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雷蒙大人,许久不见,甚是牵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