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城的援军沿著河流连续追击了將近一个星期,却没能找到任何踪跡。
每一次,铁种都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营地,嘲笑著他们的迟缓。
迫不得已,他们只能返回戴丁斯城下,监视三叉戟河的三岔口。
苏莱曼站在戴丁斯城的城墙上,眺望著那片四千多人的营地,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一个標识个人家徽骑士的声音在苏莱曼身后响起:
“苏莱曼大人,亚兰城的诺伯特凡斯大人派我前来,请您去他的营帐议事。”
苏莱曼转过身,盯著沉默不语的骑土,为什么会找我,见骑士眼神仿佛在说就是你,確定说的是找他,只好点了点头。
他带著布林和罗索以及卢深骑著战马,疾驰出城堡,跨过通往营地小溪上的木桥,走向那片陌生的营地。
营地里亚兰城凡斯家族的白底绿龙加黑底白塔旗帜隨风飘扬,营帐排列整齐,如同尺子画出,
只有少部分士兵们穿著统一的锁子甲,手持长矛,神情肃穆,在营地內外一丝不苟的巡逻,更多的依旧和农夫没有区別。
一切都是试图彰显著河间地一种老牌贵族的威严与秩序。
营地里的士兵纷纷跑出来好奇的看著他,都想认识认识眼前这个名声鹊起甚至为平民代表比武审判的年轻人,一时间人群拥挤,最后在布林的怒斥下,纷纷侧身让开一条路。
指挥官的帐篷是营地中最大的一个,门口站著几名身披重甲的骑土,胸甲上雕刻著凡斯家族的標识与他们个人的標识。
苏莱曼通报了姓名,其中一名骑士掀开帐门,向里开口:“大人,苏莱曼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一个苍老嘶哑但强装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帐內传来。
苏莱曼走了进去,帐篷內陈设简单,一张行军床,一个铁皮箱子,还有一张摆著地图和酒杯的木桌,一个老人正背对著门口,端详著墙上掛著的河间地地图。
他转过身,一头稀疏的灰发,脸上布满皱纹,但腰杆挺得笔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灰濛濛的眸子,几乎看不到瞳孔,仿佛蒙著一层薄雾。
老人看向自己时,头会微微歪向一侧,似乎需要用耳朵去辅助视力,苏莱曼怀疑他的眼晴到底能不能视物。
凡斯家族,苏莱曼有点印象,据说也是河间地的老牌家族,比封君徒利家族统治的领土更加广阔,军队更多,爭夺过河流王,身负王血。
诺伯特大人开口,声音比苏莱曼想像的要洪亮:“你就是苏莱曼?”
“是的,大人。”苏莱曼对待老人礼节性微微躬身。
诺伯特大人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自己也缓缓坐下:“坐。”
“我听说了你的很多事跡。”
“虽然在戴丁斯城外,你打了人生中第一场败仗。”
“但你很勇敢和忠诚,年轻人。”
苏莱曼拉开椅子缓缓坐下:“只是尽了封臣的职责,大人。”
诺伯特大人浑浊的眼晴似乎闪过一丝光:“职责?”
“很多时候,能分清自己的职责,並且认知自己的身份,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智慧。
“罗丝琳夫人赏识提拔你,是她现在应得的好运。”
苏莱曼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坐著,他的讚赏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审视。
诺伯特大人似乎也不在意,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推给苏莱曼一个装满酒的酒杯。
老人慢慢的开口:“我在领军出发前,布林登爵士给我写了一封信。”
“他很少夸奖人,尤其是一个年轻人。”
“他在信里说,河间地出了一个有脑子的年轻人,让我在戴丁斯城,可以斟酌的听听你的意见。”
诺伯特的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现在,我確实遇到麻烦了。” 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浑浊的眼睛盯著苏莱曼。
“告诉我,孩子,那支铁民,真的有三千人吗?”
问题来了,苏莱曼感觉帐篷里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这也许是一个陷阱。
他沉默了片刻,组织著语言,最终选择了最接近事实的描述:“大人,铁民的队伍很庞杂。”
“他们裹挟了大量河间地的农夫和难民充当人数,看起来声势浩大。”
“真正能拿起武器作战的铁种,我估计,不会超过一千二百人。”
苏莱曼故意说了一个比自己真实估算略高的数字,以他在之前战斗中的观察,对方的人数应该在六七百人。
诺伯特大人静静的听著,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了点头:“一千二百个铁种,也足够让整个河间地不得安寧了。”
老人终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然后將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
“苏莱曼大人,你和你的士兵都是好样的,是河间地的勇士。”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而正式,
“现在,我以奔流城徒利家族的名义,號召你与你的部队,即刻加入我的军队,荡平这群来自海上的渣。”
帐篷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苏莱曼大脑一下子清明了,这才是他的目的,话一大堆,最后就是缺抗线的了,这个判断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以他的观察,眼前的军队中能作战的士兵应该在一千人,自己的大量军队这是被看上了,想要拉上去抗线。
苏莱曼的脑海飞速运转,从法理上,他完全有理由拒绝,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他只听命於戴丁斯家族,而不是徒利家族或者其派来的任何一个领主指挥官,对徒利家族没有任何义务。
但他不能以这个藉口拒绝,否则儿乎能清晰的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眼前这个老头会立刻起身,带著一脸遗憾,亲自去戴丁斯城拜访罗丝琳夫人,他会向那位夫人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用徒利家族的名义,用河间地的大义,用国王的名义去劝说。
而罗丝琳夫人,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然后,她会亲自给自己下达命令,到那时,自己將彻底失去迴旋的余地,是成为被推上棋盘的棋子还是主动跳上棋盘。
被人拽进角斗场去面临一场殊死搏斗与自己昂首走进去是不同的。
诺伯特没有催促,只是拿起酒杯,用手指缓缓摩著杯壁,他那双半瞎的眼睛平静的注视著苏莱曼。
帐篷內陷入一片寂静,就在苏莱曼几乎要开口,准备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拖延时间时,帐篷的门帘被猛的掀开了。
一名骑士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他身上的纹章属於布莱伍德家族。
他气喘吁吁,满脸是汗,手里紧紧著一封信:“诺伯特大人!”
骑士看到帐篷里还坐著苏莱曼,明显愣了一下,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诺伯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朝他伸出了手,动作缓慢却不容置疑,骑士不敢违抗,快步上前,將一封信,恭敬的递到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展开信纸,只看了一眼,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瞬间凝固了,老人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拿著信纸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甚至出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颤抖。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冰,但那仅仅是一瞬间,下一秒,诺伯特所有的表情都收敛了起来,
他缓缓地,仔仔细细的,將信纸重新折好,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重新抬起头,看向苏莱曼:“孩子,记住,忠诚一定会有回报。”
“你先回去吧,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明天早上,给我答覆。”
他停顿了一下,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声音里透著一股疲惫。
“时间不多了,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不多了。”
苏莱曼向诺伯特大人行了一个礼,看来是海疆城的消息,转身快步走出了帐篷。
他刚踏出奔流城援军的营地,就看到一个戴丁斯家族骑士快马正从戴丁斯城堡的方向疾驰而来。
那名骑士看到了苏莱曼,脸上立刻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
他猛的勒住战马,马儿发出一声长嘶,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锐:“苏莱曼大人!”
“夫人有紧急军情!请您立刻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