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莱蒙莱彻斯特站在自己的军队前，將这一切尽收眼底，寒风吹动他灰白的髮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直衝头顶。
那个年轻人，苏莱曼，自己的便宜儿子，正用一种即为熟练的姿態，扮演著惋惜的指挥官，安抚著一群双手沾满亡族鲜血的子手。
一切，都和那日在路上推演的场景，一模一样，不，比推演的更加真实，更加冷酷。
莱蒙莱彻斯特感觉自己不是在旁观一场战后匯报，而是在欣赏一出由苏莱曼亲自编排的戏剧，演员是那些贪婪的骑土，舞台是派尔家族的城堡，而剧本，则是赤裸裸的现实。
他低估了，他原以为苏莱曼只是在利用这些底层骑士，將他们当作一把用完即弃的刀。
但他现在才明白，他真正低估的，是那些被压在底层的人，无论是平民还是小贵族们，为了获得一块属於自己的土地，可以爆发出何等恐怖的野心与残忍。
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屠戮另一个地位更高的贵族家族，甚至做得比任何仇敌都乾净利落，不留一个活口，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才能让他们被许诺的封赏得以实现，得以变得无可指摘。
“河间地的平民將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攀爬的力量。”
“给他们向上的渠道，他们將会为我们而战。
“那些底层的骑士和小贵族们，也將是我们的剑和盾。”
苏莱曼的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再次在他脑海中迴响，这一次，这些话不再是空洞的理论，而是化作了眼前那血淋淋的现实。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死去的儿子们的亡魂，或许並非是幻想，而是真的通灵，他们在冥冥之中为他指引方向。
莱蒙莱彻斯特看著那些正在不断感激涕零的骑土，又看了看站在他们身前的那个身形笔挺的年轻人。
他要想让莱彻斯特家族崛起！登上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高位！
而要办到这一点！就不能再抱看那套可笑的贵族准则！旧的规则正在崩塌！必须建立新的规则！
莱蒙莱彻斯特的眼神变了，浑浊与犹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清明，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旁观者，只会被时代的浪潮吞没，他也必须成为赌桌上的玩家，一个敢於押上一切的赌徒！
他猛的转身，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对著身边的侍从骑士下达了命令：“吹號！召集我莱彻斯特所有的士兵！”
“现在！立刻！”
莱彻斯特家族侍从骑士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要在此刻召集军队，但还是很快执行了命令，沉重的號角声很快划破了行军队伍的寧静。
莱彻斯特家族的士兵们迅速从行军队伍中走出，带著疑惑与不安，在一边的空地上集结，他们看著自己的疯子老领主翻身上马，那张布满皱纹和不正常的疯癲的脸上，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清明和决绝。
莱蒙莱彻斯特勒住韁绳，俯瞰著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他的士兵和领民们，他的领地已经被铁种彻底破坏，这些是他家族最后的本钱。
他深吸一口气，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目標明確，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平生最洪亮的声音：“听我號令！”
“从今天起！我莱彻斯特家族的军队！与苏莱曼的军队！实行军功同赏！”
一语激起千层浪，嘈杂的队列瞬间安静下来，士兵们面面相，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相信，他们听到了什么，那位大人诱人的军功律令，也要在莱彻斯特的军队中推行。
莱蒙莱彻斯特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信息的时间，他举起手中的马鞭，直指远方铁群岛的方向。 “这场王国战爭之中！凡我莱彻斯特之兵！斩获一个铁种的首级！皆有重赏！
他的声音在风中迴荡，带著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们可以选择要土地！也可以选择要银鹿！”
“只要你们立下功劳！我！莱蒙莱彻斯特！以莱彻斯特家族歷代祖先的名誉起誓！
战后必將一一兑现！！！”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第一个试探性的欢呼，紧接著，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所有的疑虑，惊和不安，都匯成了一股冲天的声浪，那是一股被压抑了太久的欲望洪流，此刻终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绿叉河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白光，河水冲刷著岸边的卵石，发出永不停歇的哗哗声。
这片被称为枯水滩的渡口，眼下短水期，河床裸露出大片湿漉漉的滩涂，但中央的河道依旧瑞急，足以吞噬任何掉以轻心的过河者。
苏莱曼与莱蒙莱彻斯特的东河间地初级联军立於河岸东侧。
沿途之上，那些收到最后通的戴丁斯家族封臣们，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他们派来了援军，旗帜五八门，士兵的装备与士气也参差不齐，但他们毕竟是来了，至此，莱蒙莱彻斯特魔下的联军总人数，已经膨胀到了三千之眾。
苏莱曼甚至没有去亲自检阅这些新来的部队，他只是简单的將戴丁斯家族以及其封臣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罗平爵土，那位手上刚刚沾染了派尔家族全族鲜血的戴丁斯家族老骑士。
分册其地誓言的实现在於自己能够活著返回东河间，如果自己死了，这些骑士们什么也得不到，所以他並不担心这些人会选择保存势力而不奋勇作战。
莱蒙莱彻斯特策马来到苏莱曼身边，马蹄踩在湿润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勒住韁绳，目光从眼前奔腾的河水，缓缓移向身后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士兵们的脸上，写满了各不相同的情绪，兴奋，紧张，茫然，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狂热。
老人的声音出奇的凝重，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疯癲与混沌：“苏莱曼。”
“渡过这条河，就是真正的混乱地区了。”
“如果运气不好，我们会遇到的，可能是是数倍於己的铁民，是血与火，你：：：：
真的想好了吗？”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疯癲的疯子，而是真正的在为自己和年轻人的未来考虑，因为他看到那些新加入的戴丁斯家族封臣派来的骑士们正在交头接耳，眼神飘忽不定。
他也看到那些被强行徵召的土兵们紧握著长矛，浑身颤抖，那是不情愿的姿態。
苏莱曼没有回答老人，他的视线越过莱蒙莱彻斯特的肩膀，同样扫视著自己的军队他看到了魔下核心士兵眼中压抑的兴奋，也看到了更多人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这支军队的构成极为复杂，近一半是缺乏训练的临时徵召农夫，另一部分则是各怀鬼胎，被强行捆绑上战车的戴丁斯家族封臣部队。
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却仿佛有三千颗各不相同的心。
苏莱曼缓缓转回头，面向那条分割著和平与战爭的河流，一声清越的拔剑声响起，在数千人的寂静以及河水流淌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將剑锋指向河对岸，那片被战火躁的土地，用一种清晰，冰冷，却足以让前排所有骑士爵爷们都听清的语调：
“骰子已经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