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曼没有说话,领主大厅內的空气,因苏莱曼的沉默而凝固,
罗丝琳夫人紧了扶手,指节泛白,她从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这让她更加心慌。
她不得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小苏莱曼,您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对吗?”
苏莱曼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回罗丝琳夫人脸上:“只有这一个办法,夫人,金龙换剑,重赏之下必有勇士。”
“一个铁种的人头,换十个银鹿,甚至一个金龙,我相信,城內的士兵和农夫,会立刻从绵羊变成最勇猛的狮子。”
大厅內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绝对是最有效的,但也是最不可能的。
罗丝琳夫人的脸色的一下变得惨白,身体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尖声叫道:“不行!”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扭曲,失去了贵妇应有的仪態。
“绝对不行!戴丁斯家族的財產!是戴丁斯家族几代人的积累!是为了应对未来的不时之需!
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挥霍在那些农夫身上?”
苏莱曼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微笑,没有说话,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这就是旧贵族与新贵族最根本的区別,旧贵族將自己拥有的一切都视为天经地义,神圣不可侵犯的財產,让他们掏出一个子儿都像割身上的肉,尤其是这些古老的血脉贵族。
而新贵族在还未沦为旧贵族之前,则懂得將財產视为启动资金和槓桿,愿意用它去获取更大的利益和產业,財富只是工具,是撬动更大利益的槓桿,金龙,只有出去,才能变成力量。
罗丝琳夫人见苏莱曼又不说话了,想到只能依靠眼前的年轻人,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了语气:“小苏莱曼,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了,夫人。”苏莱曼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无奈,回答得乾脆利落。
“如果夫人什么都不愿意付出,那我们只能坚守城堡,等待奔流城的援军到来,再合兵一起,
共同抗敌。”
这个答案让罗丝琳夫人彻底失望,却让在场的大多数封臣领队和骑士们鬆了一口气,坚守城池,意味著不用带自己的农夫去和那些残暴如同疯子一样的铁民拼命。
罗丝琳夫人仍不甘心,她想起了那些关於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传闻,那些以少胜多,如同神跡般的战绩,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以大人的军事才能,难道不可以主动出击,像以前对付野人那样,一举击溃城外的敌人吗?”
大厅內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莱曼身上。
苏莱曼凝视著她,眼神锐利,缓缓反问:“夫人,我可以出击。”
“但如果我战败了,我魔下这支最精锐的部队损失惨重,您觉得,戴丁斯城,还能守得住吗?”
他几乎是一词一顿,每一个字都敲在罗丝琳夫人的心上,致命的沉默,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突然,派崔克莫里森猛地站起身,他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赞同,声音洪亮的打破了寂静:
“苏莱曼大人说得对!我们不能冒险!大人的军队是整个联军的主力!绝不能有一点闪失!”
他的话像一个信號,其他家族派来的领队和骑士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的表示支持苏莱曼的决策。
“没错!保守起见!”
“铁民凶悍!不能硬拼!”
“坚守待援!是最好的决定!”
他们本就不想和铁种正面交锋,苏莱曼这个稳健的方案,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罗丝琳夫人呆呆的看著眼前这一幕,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为一片死灰,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住,喘不过气。 她惊恐的发现,在这个属於她自己的领主大厅里,在她的封臣与盟友面前,她的话语权甚至不如一个外人,这些名义上是来援助她的封臣,此刻却都隱隱以那个年轻人的意见为主。
一个可怕的疑问第一次在她心中升起,到底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战爭会议就这样无疾而终。
苏莱曼走出令人室息的大厅,径直登上了戴斯丁城堡的城墙,卢深被他挥手示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城外一片漆黑,夜风清冷呼啸,带著湿润的泥土气息,吹散了会议室里的沉闷。
苏莱曼眺望著那片黑暗,许久,才突然开口:“卢深。”
卢深立刻应道:“老爷!”
“你与铁种正面交手过,以你的判断,城外的铁种,究竟有多少人?”
苏莱曼扭头看向他,卢深的心猛的一跳,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提问,这是一个老爷对自己的考校,他的答案,將会影响到苏莱曼老爷接下来的所有部署。
卢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犹豫了,不敢轻易给出数字。
苏莱曼没有回头,也没有催促,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作为一名將领,最重要的就是要敢下判断,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该稳如磐石,都需要基於你自己的判断。”
他笑了笑,声音里带著一种莫名的温和。
“你有这个潜力,劳斯林不行,所以我正在將他往事务官的方向培养,而你,必须学会成为我的一把好剑。”
苏莱曼猛的转过身,双手按住卢深的肩膀,双眼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直视著他的眼睛。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所以,告诉我,你的判断是什么?!”
“卢深,城外的铁种,到底有多少人!”
卢深被苏莱曼的气势所迫,更被他话语中的信任所鼓舞。一股热血从胸膛直衝头顶。
他不再犹豫,咬紧了牙关,將自己此前的判断以及连日来反覆观察得出的结论吼了出来:“大人!他们队伍的人数看起来很多!但真正的铁种战士!绝不超过一千人!”
苏莱曼鬆开了手,点了点头:“很好。”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城外,投向那片被铁民搅得混乱不堪的土地,低声自语:“一千人吗
火把將苏莱曼的脸照耀的忽暗忽明,呼啸的风吹动著他黑色的贵族长袍,猎猎作响,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燃起。
他突然想到,铁民的入侵,也许不是坏事而对自己或许是天大的好事,他想到那句有名的词汇,混乱是阶梯。
哪怕他剿灭这伙铁民又能怎么样,无论是戴丁斯家族亦或者徒利家族,乃至国王,封无可封,
赏无可赏,维斯特洛,河间地的土地已经无地可分,每一寸每一尺都早已被这些有名有姓的古老家族瓜分殆尽,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插足的缝隙。
而这些来自铁群岛的掠夺者,就像一条条凶猛的黑鱼,拥进了这个看似平静的池塘,他们会把水搅浑,会撕咬,会吞噬。
他们会把那些歷史悠久,將河间地瓜分殆尽,以血脉称贵的人们,咬得遍体鳞伤,甚至拖下水底。
而这些铁种在陆上终究是无根的浮萍,只要王军,谷地和北境,西境的援军一到,他们唯一的下场就是被赶回海里。
而到那时!
整个河间地!將因为这场浩劫!出现巨大的权力真空!无数的土地会失去主人!无数的城堡会变得空虚!无数的家族会消亡!无数的財富会散落在河间地之上!
苏莱曼的眼中越发明亮,野心与欲望交织,而他,只要能依託明月山脉,坚守住铁种进入河间地的第一波衝击,保全实力,坚持到援军到来,就能通过这场大混乱之中的表现,找到藉口去从容的获取那些被黑鱼扑腾得半死不活的势力,土地和財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摊开手,仿佛要將眼前的黑暗与远方的火光都握入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