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利斯特找了个天台喝酒。
克洛伊走过来时，他的表情已逐渐恢复平静。
“你的眼睛，不治好吗？”
克洛伊迟疑片刻，还是询问道。
利斯特摇了摇头说：
“失去视觉可以让感知放大，我需要时刻保持这种状态，找到猩红之力已经污染了的族人。”
克洛伊叹息。
其实还有自我赎罪的原因吧。
毕竟这次剿灭吸血鬼，血族元气大伤。
听说参与到血天使计划里的，都是血族精锐。
这一波等于是将血族这么多年的技术积累全部打空了。
克洛伊也算明百了，为什么后世代血族过了这么多年，才重启了血天使计划看样子是被一次打痛了。
利斯特摇了摇杯子里的酒说：
“不要用这么同情的目光看我，大部分新血族都有一个错误的认知，以为自己修行的目的，是为了永生不灭。”
“但，再强大的力量也会被克制的手段针对。”
“鲜血魔法让我们能够无视大部分物理伤害，却更容易在魔法下受伤。”
“独角兽能够无视大部分血族魔法，却未必挡得住猎户的草叉。”
“哪怕是被信仰的神，也有迎来日落的一天。”
“不会有其他的死法在等着我们。”
“我这漫长的一生，学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打算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了该怎么死。”
“选择自己道路时，就决定了未来我要应对什么苦难。”
“血天使计划是肯定要付出牺牲的，血族不怕死。”
“但，我不希望他们以这样徒劳无用的方式死去。”
利斯特仰起头看向星空，低声说：
“是为了种族战死，为了推行血天使计划，实验失败而死，抑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被处死——”
“哪怕是死于无人问津的风中，都算是一种不错的死法。”
利斯特并没喝多少，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醉意。
克洛伊没说话。
他选择当个树洞，让这老东西倾泻一下内心积压的苦闷。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忍着独角兽力量的侵蚀，还要与你对练吗？”
“克洛伊，你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现在恩瑟的情况不对。”
“我们的主力已经逐渐抽调到别的地方，开始一场异常残酷的战争。”
“按照我们的想法，作为帝国的一员，我们也该去参战的。”
“但是我们做不到。”
“那片交战的土地，是负能量汇聚之地，在那里，深渊对我们的影响会以百倍千倍的程度上升。”
“最终，我们将彻底沦为吸血鬼，我们赖以生存的利爪，将会成为挥向战友的武器。”
“这样子，血族最后的尊严，也没有了。”
“所以我总想多做些什么，尽可能的帮到你们。”
血族这么多年，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大陆上生存的。
他们只是想努力活得象是个人。
但现在看来，活着很困难。
利斯特自嘲笑了笑说：
“我以为，血族最终会因为对权力的贪婪，亦或是谋求自救的反抗，而遭遇腥风血雨。”
“但我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打从一开始我们就走错路了。”
克洛伊皱了皱眉说：“被算计了？”
“恩，我检索了他们血液中隐藏的记忆，可以确定，他们的堕落是一瞬间爆发的，根本没给我们反应的时间。”
“怎么说？”克洛伊皱眉道。
利斯特摇了摇头，叹息说：
“这得从血天使的技术理念说起，我们其实是想学习当年的精灵族，举全族之力，培养出一名种族神，哪怕是最弱小的种族神也好。”
“然后呢？”
“事实上，在前几天以前，血天使的培养计划是很顺利的，按照我们的推算。
再过上个两百多年，等血天使彻底成型了，我们就能摆脱深渊束缚，站在阳光之下了。”
“但现在出了意外。”
“是，洛伊，你知道精灵族的成神之路有多神奇吗？”
克洛伊摇了摇头。
他所在的时代，精灵族已经不怎么现世了。
关于精灵的神话传说，也很少人提起了。
利斯特摇了摇头说：
“通常来说，大多数种族，哪怕有足够多的人口基数，在万众一心的情况下，培养起一个种族神，大概需要100年以上的时间。
而精灵从崛起到开始巩固地位，只用了几十年时间，而在人数并没那么多的情况下，他们将自己的王推上了神之王座，仅仅只用了40年。”
“四十年？”
“对，四十年，将一名半神推上了神之王座，然后在短短一百多年里，晋升成了强大神力。”
”
你还别说。
不过之前他没怎么细想，现在仔细了解了一下，这晋升速度确实很快。
他还是七勇者时，从普升半神到踏入天使级，都花了2年半呢！
四舍五入，精灵种族神晋升速度都快和他一样了。
好吧。
这都是玩笑话。
当年他们是倾一世界群之力养七勇者。
再加之他的兄弟姐妹们本身就很逆天。
如果将这些因素全都排除掉，再去看精灵之神，这速度确实挺离谱的。
利斯特叹息道：
“当年我们从精灵族废弃的某个实验基地里，找到了部分不完善的精灵飞升计划资料。”
“上面有提及过精灵飞升计划的理念和可行性方案。”
“之后我们花了快400年时间，做了无数实验，并去了解精灵当年的隐秘。”
“最终我们基本判定，精灵的计划具备一定可行性。”
“也是后来，我们才着手铺开血天使计划，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去培养血天使。”
“精灵族当年是借用了部分许愿术的力量，让他们的王具备了普升的可能性。”
“而我们则是将种族精锐的灵魂碎片投入了血族万能的力量之源，血池之中，不断赋予血池以生机。”
“在大量力量浇灌下，代表了血族力量本源的血池不断壮大，并隐约诞生出灵性。”
“那段时间是血族最快乐的时间。”
“我们由衷的认为，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可万万没想到，血天使竟先拥抱深渊了。”
克洛伊皱眉说：
“是技术路线错了吗？”
利斯特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悲凉的笑容说：
“不，所有的技术路线都没有问题，甚至我们的推算也没有错。”
“那为何—”
他没好意思说他们“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因为——-深渊早在我们之前，就开始了血天使计划，所以血族真祖的王座上，已经坐上了深渊的人。
考虑到这种行事风格不象正常邪神，我甚至怀疑，我们早在多年前就被深渊四神的奸奇盯上，并埋下了这颗雷。”
克洛伊默然。
深渊四神的奸奇，在这时期空前活跃制造了无数场灾难。
未来牢铠还会和对方做过一场。
等牢铠飞升星界后，奸奇就很少冒泡了。
在他所在的时代，据说有不少人看见救赎之王追着深渊四神狂砍。
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
现在这时期，奸奇确实有馀力在群星活动。
甚至———
克洛伊的本能告诉他，血族这次损失惨重，真可能是奸奇一手安排的。
奸奇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各种高端技术里埋坑，
不继续发展，种族实力就会倒退，但继续发展又很容易踩到奸奇留下的深坑之中。
巨魔被坑过。
人类被坑过。
龙族也被坑过。
只能说，某种程度上这位至尊之鹰对于技术的破坏，当真是毁灭级的。
利斯特也明白自己继续惆怅没什么用，只能深深叹了口气说：
“错过的重点不是错了，是过了，我们失去了最佳的培养血天使的机会。
我们培养的血天使，根本抗衡不了深渊的血天使，直接被蚕食同化，并开始反向污染起我们来了。”
克洛伊叹息。
真是一步错，步步皆错。
走到道路尽头，却发现路早就被人堵上了。
这是何等的绝望。
好在拿他当树洞后，利斯特整个人的状态好转的些许。
处理完此事，回到帝都后，利斯特还邀请他去家里吃饭。
这一天。
他去了利斯特在帝都的家。
还别说。
不愧是活了很多年的老东西，
在首都的房产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
当他敲门后，一位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打开了门。
咦。
利斯特这家伙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啊？
不过也可以理解。
他年纪这么大了，有一些子孙后代很合理。
“你是利斯特的孙女？实力不错啊。”
他看了一下，这妹子只是看起来年轻，实际应该三十多岁了。
典范级的实力，以三十多岁而言，算是很不错了。
那女子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来拜访。
“利斯，利斯，有朋友来找你了。”
克洛伊原本扬起的笑容逐渐僵硬，目定口呆的看着跑到房间里的女子。
片刻后，他喃喃出声道：
“皇女，你看你手下都是什么人，她叫老东西利斯———老东西，不要脸！”
没过多久，利斯特就走出来将克洛伊迎进房间。
似乎是克洛伊的眼神太灼人，利斯特又露出了那标志性的营业笑容说：
“怎么了，为什么魂不守舍的？”
“她叫你利斯——”
“恩，我老婆。”
“老东西，你不要脸！”
这家伙比恩瑟皇帝还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