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默在自己面前崩溃吐血，昏死过去，陈远山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与自责。
他俯身，轻轻拍了拍林默的肩膀，低声安慰，尽管知道对方已经听不见。
“林默，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是我引导你们走上了这条路……”
于生站在一旁，听着陈远山的话，心中似有所感，一些模糊的猜测渐渐串联起来。
张东升反应迅速，立刻调用了医务人员。
经过紧急检查，确认林默是由于情绪极度激动引发的应激性昏厥，身体并无大碍。
陈远山直接下令：“把他抬上飞船，妥善安置。”
处理完林默，陈远山将目光投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吴雅清。
吴雅清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
“陈教授，我获得了名额，但我转让了。”
声音轻柔。
“给了刘工的儿子，那孩子……还小。”
名额可以自愿转让，这是规则，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于生忍不住开口问道：“陈教授，您呢？”
陈远山看向于生，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我也抽到了。”
于生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而且，幸运的是，在这一天里，那个恐怖的“清理程序”似乎暂时停止了运行，没有再制造新的死亡，让这最后的告别得以在一种相对安定的幻境中进行。
夜幕降临。
巨大的“孤星”号飞船内部灯火通明。
所有获得名额并选择登船的人们，已经按照指引进入了飞船。
他们分散在飞船各层的信道通过一扇扇强化舷窗，默默地望着窗外。
飞船下方，原本用于集结和物资转运的巨大广场上，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所有选择留下、或者没有抽到名额的人们，将基地里的食物、还有储备酒水都搬了出来，铺满了广场中央。
没有悲伤的哭泣，没有绝望的呐喊，取而代之的是珍惜最后时光的狂欢。
篝火被点燃，人们围坐在一起，大声说笑，互相敬酒，仿佛这只是基地一次普通的庆典。
一个年轻的士兵搂着同伴的肩膀，举着酒瓶指着远处黑黢黢的山脉轮廓。
大声笑道：“看见没！等天亮了，老子就去那边山顶看看！说不定还能捡块漂亮的石头当纪念品！”
他的同伴用力捶了他一拳，笑骂：“得了吧你！就你那体能，爬一半就得歇菜！不过……算我一个！”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技术员听了，摇摇头，笑着插话：“你们啊，还是太年轻。要我说，就该把剩下的能源多用点
把外面调亮点，咱们好好打几场球！这鬼地方，以前可没这闲工夫！”
“对对对！老王说得对！明天就开始！谁输了谁负责打扫一个月……哦，忘了，没一个月了哈哈哈……”
笑声有些夸张，却带着泪光。
飞船上的人们，通过窗户看着下方广场上那喧嚣的、带着生命力的场景，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在火光中举杯、拥抱、笑闹，许多人早已泪流满面，他们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互相低声鼓励着。
“我们会记住的……”
“一定要活下去……”
“带着他们的份，一起……”
就连张东升，此刻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背心，坐在士兵中间，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笑。
正和围着他的年轻士兵们吹嘘着自己当年在训练营的丰功伟绩，唾沫横飞。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彻底放下军人的重担，只作为张东升，和他的兄弟们在一起。
而赵启明，这位飞船的总设计师，他同样抽到了名额，但他也转让给了别人。
此刻，他独自一人站在距离飞船不远的一个高台上，背着手，仰头望着着这艘凝聚了他一生心血与智慧的造物。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容。
对他而言，梦想已然实现，亲眼见证它翱翔星海，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陈远山和于生并肩站在飞船主控室宽阔的舷窗前，望着窗外。
“他们……很伟大。”
于生轻声说。
舷窗外，是广场上燃烧着火焰的狂欢，是注定留下的人们用笑声掩盖的悲歌。
舷窗内，是即将远行的人们无声的泪水。
于生站在陈远山身旁，目光从窗外那场景收回，落在了这位老人侧脸上。
他不想再猜测，不想再在一次次死亡回溯中被动地接收那些零碎的、充满矛盾的线索。
陈远山在数次轮回中莫明其妙的道歉，他对赵启明、对吴雅清、对崩溃的林默流露出的那种深切的、源于自身过错般的悲哀神色，以及他对于生那超乎寻常的、近乎无条件的信任……
这一切，都指向陈远山，与这整个“孤星计划”，与那“算法”，甚至与于生的到来，都有着远比更深的、不为人知的联系。
“陈教授，”
于生不再藏着自己的疑问。
“在这场计划里，您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陈远山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没有看向于生，依旧凝视着窗外，要将这一幕永远刻入脑中。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
“你终于问出来了。”
陈远山的语气里没有意外。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跟我来。”
他领着于生，穿过信道，来到了他的房间。
房内什么都没有。
陈远山反手关上门。
从自己上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小笔记本。
它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起眼，只是主人用于随手记录灵感的普通本子。
陈远山用那双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
象是在看待一个相伴已久、却承载了太多秘密与重量的老友。
最终，他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于生，然后，双手郑重地将这本笔记本递了过来。
“拿去吧，于生。”
“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在这场计划中扮演的角色，我所隐瞒的真相，甚至……可能与你自己相关的部分答案，都在这上面。”
于生接过了笔记本。
“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里。但是，于生，你……做好准备打开它了吗？”
这时，广播里传来平飞船起飞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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