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卷翻卷，膨胀撑开，铁皮象是厚实的巴掌般刮过洞顶墙壁，霎时间火星四射。
紧急关头黑虎附身，拽着方平的领口一跃而起，本想瞅准缝隙突围，奈何散开的钢卷就象是一台失控的粉碎机，尝试了两次黑虎都被逼迫回。
刹那间，李醒的脑中升起一个念头。
我该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眼见捏住蜥蜴人的把柄，前途一片光明，难道真要阴沟翻船？
他不愿面对，但事正在发生。
比起李醒的慌乱，此刻的方平却好象打了鸡血浑身颤斗。
山穷水尽之时方显英雄本色，那一刻的他把这些年看过的动漫小说主角高光时刻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危机才是能力最好的催化剂。
想到这，他没有跟着李醒向隧道内跑去，而是一个折身停住，摸出断矛双手合拢。
“你干嘛！”
“反正逃不了了，拼一把。”
听了这话的李醒直呼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对方比他小几岁，两三年前的他也曾陶醉于不切实际的幻象中。但现在他明白了很多事。
譬如危难时除了肾上腺素水平提升外，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偏偏这时候黑虎发了话。
“本尊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接近。”
不会吧，这桥段也太烂俗了！
倏忽间一阵破空尖啸袭来，钢卷中央就象是被子弹击穿的卫生纸炸开一朵铁花。
以为祈祷出了效果的方平欣喜万分，直到被一只手抓着提到空中，他才发现破开钢卷的另有其人。
那人一手抓着方平一手捞起李醒，张开双臂藏于身下，下一秒，漫天的钢卷碎屑如雨袭来。
恍惚中方平抬起头，只见一尊青蓝色半透明巨像张开双臂。
……
几分钟后警方、消防队、救援队均抵达现场，涉事隧道被封锁，道路施工清扫现场残骸。
隧道内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李醒还是把目光落回来人脸上。
那个被他一拳打晕的，长着一张嚣张脸的编号02。
看清了被救者样貌后，02神色一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得出他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泄了气般摇了摇头。
可让李醒绷不住的事接下来才正要上演。
“爹！”
“啊？”
02这声认祖归宗让他的大脑彻底宕机，随即又想起先前比试时对方确实说过“谁倒下谁儿子”。
在此之前他还没在现实中遇到过这么较真的人。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
“不行，输了就是输了。不仅是这一次，以后见到你的每一次我都会这么叫！”
“可我没有答不答应没有关系。”
“这和你不答应没有关系，我会永远记得这段屈辱的经历！”
李醒咂了咂嘴，寻思着这02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根本不听人讲话，不过被叫老爹自己也不吃亏，想玩就随他去吧。
过了一会追寻邪祟的小唯也找了回来，刚见面就对着李醒二人一顿奚落。
“算了，由着他们去吧。”编号02从中调解。
“可是……”
“别把他们当临时工看，以后有什么正式任务也算上这两个。”
实力至上是02的用人观念，既然李醒已经展现出了力量，他也打算以看待正式干员的眼光去看待他们。
至于另一个人嘛……
02瞟了眼方平。
敢用肉身挡在狂奔的钢卷面前，实力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
回程途中，小唯简单说明了一下今夜的情况，但后座的02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双脚搁在靠背上玩着掌机，时不时敷衍地嗯上一声。
小唯也无所谓对方听没听进去。
02对于分部而言就是一柄斩妖快刀，这刀如果有颗好脑子，知道往哪儿砍固然不错，可如果没这硬件条件，只是用得顺手也也没啥问题。
“倒是你们两个，往隧道里跑什么。”
“追邪祟，方平说他能看见那东西泄露出来的气息。”
小唯闻言一喜。
她今晚可是好一顿折腾，最终还是让那神秘邪祟给跑了，究其根本还是邪祟力量微弱，只有在转换附身对象时才能捕捉到些许。
如果方平真的能探查到这股气息，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没有没有，现在又感觉不到了，只是有一段时间……”
“没关系，别紧张，下次有感应了第一时间告诉我，但别像这次一样擅自行动。”在意识到方平有一定价值后，小唯的语气明显和善了许多。
当然，这只是李醒做的一次小测试，把没有话语权的方平推到台前，看看会不会把刚刚发生的事给抖露出来。
目前来看，方平还没有泄密的意思，李醒也开始谋划着名究竟要不要把对方拽上贼船。
回到总部后，正式干员们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李醒与方平以临时工身份破格受到邀请。
传闻中的部长也第一次出现在了镜头之下。
挺着大肚腩的中年人珊珊来迟，坐上会议室主座，从小唯手中接过材料后翻了翻。
“这次召集大伙，主要就是讲三个话题。第一个，各部门接下来放下手头工作，全力调查蛊虫事件，第二个，今晚的d级邪祟事件我准备交给继业负责。第三个，就是新来的两位临时工，因能力出众，在02号的建议下暂时与我们一同行动……那个继业，这两个新人暂时给你带，d级邪祟的事情放宽点让他们练练手。”
部长口中的继业就是先前在办公室和方平打过招呼的眼镜男，看着腼典温和。
在起身表态之后，他主动与李醒方平握手。
“接下来的任务让我们好好配合吧。”
会场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一旁的小唯提出了异议。
“部长，我认为这个安排不太妥当，虽然邪祟的能量波动是d，但杀伤力却远超这一等级的邪祟，短短几分钟致死致残四人，我建议……”
“一个d级邪祟而已，要相信你的同事，我一直都很看好继业的能力。再加之还有两位新人的辅助。”
小唯闻言皱眉不语，与邪祟交过手的她清楚，这东西可没这么好对付，d等级反而成了它的保护。
而这样的情况早在去年就遇上过一次，c级邪祟折损了分部一位干员与三个临时工。
“部长，我之前向您提过的更改邪祟分类等级的请求上头有消息吗？”
“别急嘛，这种事情肯定是要开会讨论的。这套规则使用了这么多年。不是随便说改就能改的。”
小唯都快听吐这套说辞了，奈何她职级不够，没法给上头更多压力。
干员里倒是有说得上话的人，但那家伙满脑子想的都是找到一柄趁手的器物来方便打架。
她斜瞟了一眼玩着掌机的编号02。
这人也没救了。
……
又臭又长会议终于结束，小唯把今晚的材料整理了一下，揉了揉发酸的眼皮，捡起桌边搁置了许久的小说。
《绝望公寓》今年恐怖小说界现象级新作，这本书他已经读了两遍，倒不是说故事多么有趣，只是喜欢这个结尾。
作恶者都能得到应有的惩罚，邪祟的恨意被驱散，受害者从昏迷的病床醒来。
可事实是什么呢，她所经手的大多数案件里都藏着一个足以让人垂泪的故事，正义在生前得不到伸张，死后怨气积蓄不散，化为邪祟霍乱世间。
至今邪祟成因依旧是个谜，它们在二十年前出现在世人眼中，随着时间推移数量呈爆炸式增长。
就以h市为例，邪祟侵扰的重灾区，目击事件居高不下，越来越多民间组织开始插手，网络上的阴谋论居高不下，也就是邪祟无法被相机捕捉才让官方的“辟谣”还有那么点可信度。
也许再过不久，几年后或者就在明天，当s级邪祟堂而皇之出现在公众面前时，纸就再包不住火了。
小唯叹了口气放下书，视线刚巧与正在接水的李醒对上。
“有事？”
“你觉得这本书写得怎么样？”
“挺不错的，细节刻画很到位，情感共鸣强，最出彩的是结局，虽然我朋友说落了俗套，但我喜欢坏人遭报应的结尾。”女孩翻过书页瞥了一眼作者署名。
打螺丝的菠萝快车？
如今这批新作家取笔名取得都这么随意了吗？
“没事的话就早点睡吧……”
办公室空空荡荡的，小唯打了个呵欠，刚想下逐客令，没想到对方竟厚着脸皮拖了张板凳坐下。
“说说反馈呗？”
“为什么，这书……”
“我也想写个恐怖小说，吸取下经验。”
“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做这行的就不适合写小说。”遇上了兴趣相似的人，小唯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前些年年我也试着写过，毕竟每天办案就是灵感，但真落到笔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说？”
“有些案子你不会想回忆第二遍。”
这句话李醒深有同感，尤其是笔记在封印时部分邪祟记忆也会同步传递给他。
在写绝望公寓时他的精神状态很差，被职场霸凌女孩的身影时常在眼前闪铄，甚至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搞懂，为什么有些人会对一个初入职场柔柔弱弱的孩子有这么大的恶意。
“办案这么多年，我见过的恶人比邪祟更多，人的恶是生在骨子里的。”
小唯看似随意的呢喃却侧面回答了李醒的疑惑。
但李醒更好奇对方怎么能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
“冒昧一问，您今年贵庚？”
“58，快退休了。”
小唯嘴角一扬，象是片羽似飘了起来，侧过眼神偷偷打量着李醒。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她吐掉了口香糖站起身。
可李醒却在此时说了个过分的请求。
“你说你也写过小说，方便给我看看草稿吗？”
“这不合适吧。”
小唯眼神一跳，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这还是李醒第一次在女孩脸上见着慌乱。
“作为交换，我也可以给你看看我写的东西。”
小唯对李醒的草稿不感兴趣，但对方那副恳切的模样可不象是装出来的。
我也要有读者了？
骤然萌发的小情绪，激动中夹杂着紧张，小唯舔了舔舌头，鬼使神差地从抽屉下摸出一沓稿纸。
“不许给别人看！”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但李醒已经带着稿纸一阵风飘走。
“容我整理下，明天把我的发给你。”
……
待身旁的方平响起呼声，黑虎蹑手蹑脚从胸口钻出，绕着地上转了几圈，找了个舒服位置趴下。
“先前你还和本尊说要收伏那只邪祟，怎么现在又有闲工夫去看别人的小说？”
“你以为这只是一本小说？”
李醒点起小台灯。
“这里面的邪祟多半都是有原型的，让他们给我看办案资料肯定不愿给，但这东西可就不一样了。”李醒掸了掸纸页颇为得意地说道。
初入行当，他对邪祟世界还不甚了解，这本小说稿件能快速帮他积累常识。
李醒的想法挺好，这本笔记中也确实记载了许多有用的知识，譬如dpra对邪祟的分级制度与dbc组织不同，前者以d到s分类，后者则是罗马数字，其次是评级标准，前者以释放能量的大小来评判，后者以影响范围，能否展开迷障来评判。
从这些细节也能看出，dbc组织多半是全军复没了，传承断代后守护灵附身能力就此失传，就连分级制度也没被新组织继承。
甚至dpra多半都不知道在其之前还有一个组织在暗中与邪祟战斗。
“这么说来本尊和你都算是个上古遗老了。”
“是啊！”
李醒应答着又翻了一页。
下一秒他猛然坐起身，将台灯光线调亮了点。
“怎么了。”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李醒盯着稿纸上名为【好运骰子】的故事两眼放光。
故事讲述了一位落魄的东南亚人赌徒为了扭转运势，依照传说中的改运法亲手锤杀妻子，并用其额间骨做了一枚骰子挂坠。
自从佩戴挂饰后，赌客无往不利，却也被当地黑帮视为了眼中钉，遭到了无休止的追杀。
眼见着混不下去，他将所有的积蓄换成金条偷渡到了内地，借着好运骰子的光环加持，东南亚人靠着赌博起家，在h市开了数十家酒吧。
直到最后一场赌博，他押上了全部身家却输得倾家荡产。
难以置信的他死死捏着骰子，不甘的眼神几乎穿透了对手的灵魂。
但对手对此却无动于衷，当着他的面缓缓掀开上衣。
他看见了西服里衬里挂着的满满当当的好运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