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生步履沉稳,再次踏入那阴森压抑的“典狱”大殿。
与昨日的初次报到不同,此次他是为执行“天字二号狱”的任务而来,空气中仿佛都凝滞着更沉重的压力。
典狱长典雄畜依旧端坐于石案之后,但今日他的脸色却比昨日更加凝重,那道狰狞刀疤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凶戾。
见许长生进来,他并未立刻交付卷宗,而是用那双秃鹫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宋长庚,你确定要接这天字二号的任务?”
他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本狱长最后问你一次,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换朱豪三去,本狱长只当你昨日是逞能胡言,不予追究。”
许长生面色平静,拱手道:“多谢典狱长好意。但在下心意已决,绝不反悔。”
典雄畜盯着他看了半晌,见其眼神确实毫无动摇,才重重哼了一声,从石案最底层取出一份颜色更深、以玄铁镶边的厚重卷宗,重重拍在桌上。
卷宗落案,发出沉闷的响声,显示出其内容的分量。
“既你执意寻死,便拿去吧!”典雄畜语气沉重,“但有些话,本狱长必须说在前头。这天字二号里关押的老魔,非同小可。其蛊惑人心之能,远超你昨日处置的那头豹妖百倍!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地警告:“听着!进去之后,无论那老魔说什么,许诺什么,幻化出什么景象,皆是虚妄!皆是陷阱!切记守稳心神!一旦感觉心神摇曳,把持不住”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便立刻自毁双目,刺聋双耳!断绝其蛊惑之途。
虽成残废,或可保得一命!若迟疑片刻,被其魔念侵入,神仙难救。
届时,莫怪本狱长未曾提醒,你的尸首,只会和那老魔的残骸一同丢进地心火炉,烧得干干净净。”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寒意刺骨。连飘浮在侧的玄天真人魂体都微微波动,传音道:“小子,看来此次目标,绝非易与之辈。典狱长此言,绝非危言耸听。”
许长生心中也凛然,能让典雄畜如此郑重其事、甚至提出“自残保命”这等下策,这天魔老人究竟是何等凶物?
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凝重”与“决然”,沉声道:“在下铭记典狱长教诲。必谨守心神,不负所托。”
典雄畜见他态度依旧坚决,不再多言,挥了挥手:“去刑具房领‘镇魔’套装。
完事后,依卷宗处理。
记住,此魔一身是毒,唯其眉心一块魔纹皮据闻有些邪异用处,需完整剥下,其余部分,连同骨骼内脏,尽数焚毁,一丝不留。”
“明白。”许长生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玄铁卷宗,入手冰凉刺骨。
他行礼退出典狱长室,走向刑具房。
领取了一套明显更加沉重、铭刻着复杂符文、专门用于对付高阶妖魔的“镇魔”刑具后,许长生寻了一处僻静角落,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那份玄铁卷宗。
卷宗首页,几个殷红如血的大字触目惊心——【罪魔档案:天魔老人】。
下方一行小字标注:修为:魔道逍遥境(堪比武道第十一境“合道”十一境“神通”)!
“第十一境?!”许长生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真正站在此界顶端的存在。
远超他目前所能理解的层次。
难怪镇魔司如此严阵以待。
他强压心中震动,继续翻阅。
档案详细记载了天魔老人的来历与罪行,开篇便点明其身份——魔修。
魔修在此界已极稀少,源于玄天真人当年的“甲子荡魔”与大炎先帝的清剿。
魔修体系诡异,以众生怨念、恨意为资粮,行事极端残忍,为正道所不容。
档案中写道,此魔修行专以挑动、放大、吞噬生灵之极致怨恨为修行根本。
其手段之歹毒,心思之缜密,令人发指。
档案中列举了数桩骇人听闻的案例,其中最为详尽的,便是发生在“许州”
李裕福为当地地主,家资丰裕,却乐善好施,待佃户宽厚,乡邻口碑极佳。
其幼子李文轩,年方十六,天资聪颖,相貌俊朗,有“神童”之称,已考取秀才功名,与本地乡绅王员外之女王婉清青梅竹马,订有婚约,前程似锦,家庭和睦美满。
因其家族和睦,气血旺盛,情感纯粹,正是修炼《万怨噬心魔典》的“上佳资材”。
遂施展魔功,暗中侵蚀并最终夺舍了其幼子李文轩的肉身。
天魔老人则隐匿一旁,让李文轩的本我意识清醒,眼睁睁看着马匪当着他的面,对王婉清实施侵犯凌辱。
少女的绝望、不解与痛苦,以及李文轩意识中滔天的愤怒与无力感,化为第一股精纯的怨念被天魔老人吸收。
父女连心,王员外临死的惊愕与王婉清瞬间崩溃的极致悲愤,化为第二股更强烈的怨念。
他先是编造谣言,污蔑其大姐李淑贞与外人通奸,使其身败名裂,受尽街坊白眼、家人质疑,陷入绝望。
在其最无助时,“李文轩”现身,假意安慰,却突然掐住其脖颈,狞笑着承认一切皆是自己诬陷,在其极度震惊、不解与怨恨中,将其活活勒死,伪装成羞愤自缢。
看着家破人亡的惨状,感受着父母姐妹临死前对他的刻骨怨恨,李文轩意识彻底崩溃,怨气、戾气、绝望交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
档案至此,笔墨间仿佛都透出血腥与怨毒。
后面还附有其他几桩类似惨案,皆是以极度残忍的手段,制造极致怨恨以供其修行。
“咔嚓!”许长生合上卷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膛微微起伏。即便他心志坚定,看完这档案,也不由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咬牙低骂:“妈的杀生还不虐生。这天魔老人,真他娘的是个该千刀万剐的魔头。这就是魔修?!”
飘浮在旁的玄天真人魂体显现,虚幻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冷然道:“哼,此类魔头,正是如此。
视众生为刍狗,以万物之怨为食。
正因如此,贫道当年才会行‘甲子荡魔’之举,昌元帝亦曾大力清剿。只是魔根难绝,总有此类孽障潜藏世间,伺机为祸。”
许长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问道:“真人,他们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因果报应,天道轮回?”
玄天真人叹息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复杂:“此即魔修之道,逆天而行。他们信奉的,便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甚至有人认为,主动沾染滔天因果,引动业力加身,若能以魔功硬抗过去,便可借此渡劫,成就更高魔境。
在他们看来,若不如此行事,遭劫的便是自己。可谓疯狂至极。”
许长生眼中寒光一闪,彻底收敛了所有情绪,只剩下冰冷的杀意:“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他借他人怨念修行,我便借他这身魔元,助我宝珠成长。”
他将卷宗收好,提起那套沉重的“镇魔”刑具,转身走向通往天字号区域、更加幽深恐怖的地牢入口。
踏入天字号区域,阴风刺骨,
煞气几乎凝成实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与怨念。
两侧的牢房更加坚固,符文更加密集森严,里面关押的存在,仅仅是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人心胆俱寒。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窥视。
玄天真人魂体光芒微敛,传音道:“小子,此地关押的,皆是曾掀起滔天血祸的巨擘魔头,煞气之重,远超外界。务必紧守灵台,莫被侵染。”
许长生点头,步伐稳健,按照卷宗指示,来到“天字二号”狱门前。
这扇门通体由暗金色金属铸成,上面刻满了层层叠叠、散发着强大镇压之力的符文,门缝中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黑暗气息。
取出特制的钥匙,插入锁孔。沉重的狱门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腐朽、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魔气扑面而来。
牢房内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几缕幽绿的光芒从墙壁缝隙透入。
正中央,一个巨大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属打造的十字架矗立着。
十字架上,用布满符文的粗大锁链,牢牢捆绑着一个枯瘦如柴、披头散发的老者。
老者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浑身衣衫褴褛,布满了干涸的血污和伤痕。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柄暗金色的、铭刻着复杂咒文的长钉,正正地钉在他的头顶祖窍之处。
钉身没入大半,只留一截钉尾在外,微微颤动着,散发出强大的封印之力。
这便是卷宗所述,封印其一身滔天魔元的“镇魂钉”。
似乎感受到生人气息,那枯瘦老者缓缓抬起头。
乱发之下,露出一张布满褶皱、苍白如纸的脸。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瞳孔深处仿佛有漩涡转动,蕴含着无尽的沧桑、狡诈与一种洞悉人心的诡异光芒。
他咧嘴一笑,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直接响在许长生心底:“呵呵又来了一个送死的娃娃?啧啧,还是个小小的锻骨境武夫?镇魔司是没人了吗?派你这等蝼蚁来处决老夫?”
许长生面无表情,反手关上沉重的狱门,走入牢房,开始检查并摆放刑具,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天魔老人见许长生不理他,也不恼,继续用那蛊惑人心的声音说道:“娃娃,甘愿一辈子做个小小的处刑人,终日与血腥腐臭为伍,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听老夫一言,放开我,老夫传你无上魔功,保你登临武道绝巅,享尽世间荣华富贵,成为真正的人上之人。美人、权势、力量你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如何?”
许长生依旧不语,拿起一柄特制的、用于剥皮的符文短刀,在幽暗的光线下,刀锋泛着冷冽的寒光。
玄天真人的魂体悄然飘近天魔老人,虚幻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仔细端详着那张看似枯槁的面容,眉头微蹙,似乎在回忆什么。
天魔老人见利诱无效,语气忽然一变,带着无比的“诚恳”与“急切”:“娃娃!娃娃!你别不信!老夫乃天魔老人,纵横天下数百载,一言九鼎。
你只要帮老夫一个小忙,一个小小的忙。
割下老夫一块肉,对,就一块肉!偷偷带出去,老夫便倾囊相授,让你一步登天!从此摆脱这刽子手的命运,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许长生动作不停,开始调试一具用于固定肢体的钩爪刑架。
天魔老人见状,突然又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娃娃!你的心智倒是坚韧?这都不心动?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干这脏活累活?难道你不想尝尝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子、贵女踩在脚下,肆意玩弄的滋味?
难道你不想拥有挥手间决定他人生死的力量?!
杀了老夫,你这辈子都别想体验这等极乐!
嘻嘻嘻哈哈哈哈!”
他笑声忽高忽低,时而诱惑,时而嘲讽,时而癫狂,宛如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试图用混乱的言语冲击许长生的心神。
许长生手持那柄锋利的剥皮短刀,一步步走向十字架。
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
随着许长生的靠近,天魔老人的眼神剧烈变幻,恐惧、兴奋、期待、解脱种种复杂情绪交织闪现,最终,那兴奋与期待之色似乎压过了恐惧,仿佛死亡对他而言并非终结,而是某种解脱?或者新的开始?
就在许长生的刀尖即将触碰到天魔老人干枯的皮肤时,玄天真人魂体猛地一震,虚幻的脸上露出恍然与惊骇之色,急声传音:“小子!且慢!我想起来了!先别碰他!”
许长生的动作骤然停顿,刀尖悬在半空,离天魔老人的皮肤仅有一指之遥!
看到许长生突然停住,天魔老人眼中那抹兴奋与期待瞬间凝固,转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随即化为更加尖锐的讥讽:“怎么?害怕了?娃娃?终于知道怕了?哈哈哈!现在跪下给老夫磕头认错,老夫或许还能饶你一条小命,收你做个魔奴!”
许长生却并未理会他的叫嚣,缓缓收回短刀,退后一步,转头看向玄天真人,眼神询问。
玄天真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道:“我觉得他眼熟至极,曾经似乎在哪见过,如今终于想起来了。竟是此人…”
那天魔老人见到许长生突然后退,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急躁不安,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他盯着许长生,还在嘲讽说道:“害怕了,不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