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碗羊汤(1 / 1)

几名公子哥听到赵黄巢对许长生的维护,顿时爆发出更加夸张和刺耳的嘲笑声。

那为首的罗姓公子哥指着许长生面前的粗瓷大碗和半笼包子,嗤笑道:

“大才?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哪个真正的大才会窝在这种路边摊,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他身后的跟班们也纷纷附和:

“罗兄说得是。真正有才学、有抱负的,早就被各世家大族奉为上宾,登堂入室了。哪会在此地与你这等屡试不第的穷酸为伍?”

“就是!我看你们俩倒是一对活宝,一个敢吹,一个敢认,在这演什么惺惺相惜的戏码呢?真是笑死人了!”

罗姓公子哥越说越得意,脸上满是世家子弟特有的优越与刻薄,他睥睨着许长生,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有点歪才又如何?在这大炎朝,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到最后,还不是得认清现实,乖乖投靠我们这些世家门阀,摇尾乞怜,求个出身?”

“说到底,再有才学,也不过是我等世家门下的一条狗。替我们办事,看我们脸色。

这才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这话如同尖刀,狠狠刺中了赵黄巢内心最痛处。

他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因愤怒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而微微颤抖。

他深知,这罗姓公子哥话虽难听,却在一定程度上道破了如今世道的残酷真相。

大炎王朝立国千年,世家门阀盘根错节,早已织成一张笼罩天下的巨网。

寒门士子若无门路投靠,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有施展之地,最终大多湮没无闻。

可是他不甘心啊!凭什么?!

许长生听着这番高论,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他眯了眯眼,心中暗道:

好家伙…黄巢…长安…落榜生…这等巧合之下,你这般大肆鼓吹世家门阀凌驾于一切之上?真不知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蠢呢?

他刚想开口,点破这其中的荒谬,却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罗兄?真巧,你也在此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月白色儒衫、头戴方巾、气质温文尔雅的年轻儒生,正从街角走来,含笑向罗姓公子哥打招呼。

此人眉目清秀,步履从容,周身隐隐环绕着一股令人心静的书卷气。

那原本面对许长生和赵黄巢嚣张跋扈的罗姓公子哥,见到这名儒生,眼前顿时一亮,脸上瞬间堆起了热情甚至带点讨好的笑容,立刻将许长生二人抛在脑后,迎了上去:

“周兄!别来无恙!真是巧遇,巧遇啊!”

这名儒生名为周望,乃是天下文宗“逐鹿书院”的甲等弟子,已修成“七窍文胆”,学问精深。

逐鹿书院弟子按才学品行分为甲、乙、丙、丁四等,甲等弟子堪称书院翘楚,乃是大儒亲传,地位尊崇,常代师授课,将来几乎注定成为一方大儒,桃李满天下。

这等人物,正是罗元这等世家子弟极力结交的潜力股,是家族未来重要的人脉资源。

周望见到熟人,也面露欣喜,但随即略带遗憾地对罗元说道:“罗兄啊,昨日我苦口婆心邀你同往醉梦楼,品鉴那难得的诗词盛会,你偏要去那天仙楼寻欢作乐。

你可知你错过了何等精彩绝伦的场面?”

罗元闻言一愣,随即不以为然地笑道:“周兄,你是知道的,我对那些诗词歌赋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致。

昨日可是天仙楼三十年庆典,你是没见到,那些姑娘们啧啧,一个个真是罗衫轻解,媚骨天成,那才叫人间绝色。

周兄,要我说,错过此等美景的你,才真该拍断大腿呢!”

周望听罢,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惋惜神情:“罗兄啊!美色何时不能赏?可昨夜的醉梦楼,那真是文坛盛事,千载难逢。

你你真是错过了足以流传后世的精彩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仍沉浸在昨夜的震撼中,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罗兄,你是不知。

昨夜诗会伊始,各路才子便纷纷献诗,佳作频出,本以为高潮已过。

谁知,大皇子殿下竟也亲临,还为那花魁酒玖姑娘赋诗一首。”

“可这还不算完。

就在酒玖姑娘即将依惯例,需上楼答谢殿下之时,异变突生。

一位神秘公子,于最后关头献上一首词!

天呐!

仅仅开篇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那悲怆苍凉之意,便如九天寒潮,席卷全场,将大皇子殿下的诗作都比了下去!”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位许先生,竟还当众抛出一桩惊天秘辛。

他来自沧州,亲历了枫林城惨案。

他用一种名为摄影机的神奇墨家机关,将叛军屠城的惨烈景象投射于幕布之上!二十万冤魂啊!尸山血海,惨不忍睹!全场皆惊!”

“这位许先生,不仅是国师大人的亲传弟子,更有擎天之胆。

他直指河、沧两州官场腐败通敌,才酿成此等惨祸。

他当着太子殿下和大皇子殿下的面,泣血陈词,为民请命。

最终,逼得两位殿下当众立誓,要彻查此案,还冤魂一个公道。”

“昨夜之局,可谓波澜壮阔,高潮迭起。

那位许先生,才华、胆识、情怀,无一不是当世顶尖。

真乃惊世之大才也!”

周望说得眉飞色舞,激动不已。罗元和他身后的几个公子哥听得是目瞪口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肠子都快悔青了。

罗元捶胸顿足:“竟有此事?!我的天!我我真是鬼迷心窍,竟去了那天仙楼,错过了这等百年难遇的大热闹!了。

亏大了!亏大了啊!”

周望依旧沉浸在敬佩之中,感慨道:“那位许公子真乃神人也。

若能得见一面,与他探讨诗文,聆听教诲,该是何等幸事。

若能求得他墨宝,得一诗词唉,周某便是梦中也能笑醒。”

他甚至开玩笑道:“那青楼女子,因他一词便可名传千古。啧,羡慕得周某都恨不能化身青倌,只求许公子一词啊。”

他这大胆的玩笑,让罗元等人更是瞠目结舌,同时也越发懊悔自己昨夜的抉择。

就在这时,周望激动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路边摊,落在了许长生身上。

起初只是惊鸿一瞥,但他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

他难以置信地仔细打量,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

“许许先生?!是您?!您您居然在此!”

在罗元等人茫然又震惊的目光中,周望一个箭步冲到许长生桌前,竟不顾身份,对着许长生便是深深一揖,语气恭敬至极:

“学生周望,逐鹿书院末学后进,拜见许先生。

罗元彻底傻眼,结结巴巴道:“周周兄?你你这是做什么?他他”

周望激动地拉住罗元的胳膊,声音颤抖:“罗兄!愚兄方才与你说的,那位昨夜醉梦楼技惊四座、引得太子殿下和大皇子殿下争相招揽、为民请命的惊世大才——就是眼前这位许长生,许先生啊!”

“什么?!是他?!”罗元猛地看向许长生,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周望并非愚钝之人,从罗元先前的表现和这番话里,瞬间明白了大概,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皱眉厉声道:“罗兄!你方才莫非对许先生无礼了?!”

许长生此时才慢悠悠地放下汤勺,似笑非笑地看向周望,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玩味:

“周兄言重了,无礼谈不上。只是这位罗兄和他的朋友们,笃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

觉得这位五次应试、志存高远的赵兄是废物,连带着看我这个与赵兄同坐一桌、共饮羊汤的,也觉得碍眼,随口讥讽了几句罢了。

想来,是难当周兄口中先生二字。”

周望闻听此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昨夜亲眼目睹许长生的才华与风骨,深知其分量。

他恼怒地瞪向罗元几人:“罗兄!你们你们怎能如此有眼无珠,竟敢侮辱许先生和这位赵兄?!”

罗元本就因宿醉而头脑发昏,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周望这般训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羞刀难入鞘,一股混着酒意的倔强顶了上来,强撑着嘴硬道:

“周周兄!何必长他人志气。

他他若真有你说的那般大才,岂会自甘堕落,在这等腌臜路边摊与这穷酸为伍?

真正有本事的人,早就早就被请入高门大宅了。”

“我我便瞧不起他们,又怎么了?在这长安城,是虎得卧着,是龙也得盘着。

再有才,最终不也得仰我世家鼻息?!”

周望见他还敢狡辩,正要厉声斥责,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冰冷的冷哼:

“哼!路边摊又如何?老夫有时晨起,也喜来这市井之间,饮一碗热汤,品这人间烟火。

莫非在尔等眼中,这也成了不思上进、自甘堕落的罪过不成?”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四位气度不凡、身着朴素儒袍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缓步来到近前。

他们虽衣着简单,但目光湛然,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磅礴气场和浓郁的书卷气息。

周望见到这四人,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整理衣冠,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敬畏:

“学生周望,拜见院长!拜见紫阳先生、铜竹先生!拜见王祭酒!”

就连赵黄巢也激动得浑身发抖,连忙起身,深深作揖:“学生学生赵黄巢,见过四位先生!”

他万万没想到,一日之内,竟能接连见到这么多只在传说中听闻的大人物。

许长生见状,眉头微挑,心知来了真正重量级的人物。

那罗元等公子哥,看到这四位老者,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这四位可是连他们家中长辈都要礼敬三分的存在,岂是他们能开罪的?

更让罗元魂飞魄散的是,这四位大儒竟径直走到许长生面前,脸上均露出和煦甚至带着一丝欣赏的笑容,齐齐拱手:

“许先生,晨安。”

“许小友,别来无恙否?”

许长生虽不识得四人,但也从容起身还礼:“四位先生安好,恕在下眼拙,不知四位是”

赵黄巢连忙在一旁低声急切地告知四人身份。

国子监王祭酒连忙笑着接话,语气带着亲近:

“许先生不必客气。

昨夜我等四人也在醉梦楼中,不仅见证了先生赢得美人倾心,更亲耳聆听了先生那两首惊才绝艳的传世诗词,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敬佩不已!”

逐鹿书院院长费阳更是目光深邃地看着许长生,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特别是先生那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道尽人间至痛,勾起了老夫许多往事。先生之才情,老夫佩服。”

许长生这才了然,心中暗忖这四人分量之重。

他立刻热情招呼道:“原来如此。

四位先生若不嫌弃这市井陋食,便请一同入座,让在下聊尽地主之谊如何?”

说罢,他笑着瞥了面如死灰的罗元一眼,语气略带调侃:“只是方才有人说,这般地方上不得台面,恐污了四位先生清誉,却不知四位先生可介意?”

罗元被许长生目光扫过,顿时如芒在背,冷汗涔涔而下,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刚才嘲讽的,是何等一个连院长祭酒都要主动结交的人物。

四位大儒早已将方才冲突尽收眼底。

院长费阳淡淡地扫了罗元一眼,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你叫罗元,是吧?罗家次子。

你兄长罗行,正在我逐鹿书院乙字斋进修。

其人心性浮躁,学业不精,本不够格入我书院。

是你父亲数次恳求,念其一片望子成龙之心,书院方才破格收录。”

他语气转冷:“书院教书育人,首重德行。

你兄长在书院尚需砥砺品性,你这做弟弟的,在外却如此仗势欺人,口出狂言,折辱贤才。

今日之事,老夫会如实告知你兄长,并由他转告令尊。

读书人,不仅要修身,更要齐家。

若连家人都管教不好,谈何治国平天下?”

罗元听到这话,差点瘫软在地。他父亲平日最常告诫他的便是:你文不成武不就,家中不缺你一口饭吃,做个安分守己的纨绔即可,但绝不可在外惹是生非,尤其不能影响你兄长前程。

兄长才是家族未来的希望。

若是让父亲知道,他不仅得罪了许长生这等人物,还得罪了兄长求学的书院院长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罗元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噗通一声跪在许长生面前,带着哭腔道:

“许先生!许先生!是我罗元有眼无珠!是我狗眼看人低!我混账!我不是东西!”

他磕头如捣蒜:“千错万错都是我罗元一人的错。

求先生大人大量,万万不要因我这蠢货牵连我兄长!

兄长他是无辜的!要打要罚,悉听尊便,我罗元绝无怨言!”

说着,他目光扫到摊主放在一旁的粗大擀面杖,把心一横,冲过去抓起,回到许长生面前,双手高举过顶,嘶声道:“请先生责罚!纵是打断我的手骨腿骨,我也认了!只求先生莫要迁怒我兄长!”

他这突如其来的决绝举动,倒让在场众人有些意外。

这纨绔子弟,竟还有几分担当和狠劲。

许长生眯眼看着他,并未去接那擀面杖,只是淡淡道:“你得罪的非是我,是这位赵兄。”

罗元闻言,毫不犹豫,转身又对赵黄巢跪下:“赵兄!是我嘴贱!是我该死!请赵兄责罚!”

赵黄巢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若重罚,显得心胸狭窄,结下死仇。

若轻饶,又恐被人看轻,心中憋闷。

许长生看出他的窘境,知道这事若处理不好,反而会让赵黄巢日后难做。

他拍了拍赵黄巢的肩膀,对罗元说道:

“罢了。几位先生在此,我等若斤斤计较,倒显得小气了。起来吧,此事就此揭过。望你日后谨言慎行,莫要再如此跋扈。”

他这是给了罗元一个台阶下,主要还是为赵黄巢考虑。

若真让赵黄巢与这罗家结下深怨,以后者在长安的势力,赵黄巢的科举之路恐怕会更加艰难。

赵黄巢也明白许长生的用意,心中感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几位大儒见状,眼中对许长生的欣赏之色更浓。

恩威并施,处事周全,此子确实不凡。

然而,罗元却并未立刻起身。他喘着粗气,抬头看着许长生,眼神复杂,既有恐惧,也有一丝执拗:

“多多谢许兄高抬贵手!但是家父自幼教导,做错事,认罚就要有认罚的样子!空口白话,毫无诚意!”

说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将左手按在油腻的木桌上,右手抡起那沉实的擀面杖,双眼一闭,牙关紧咬,朝着自己左手手背狠狠砸下。

“啪!啪!啪!”

连续三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伴随着细微的骨裂声。

罗元疼得整张脸瞬间扭曲,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整个人蜷缩在地,浑身剧烈颤抖,口水混合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这狠厉果决的一幕,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许长生不由得挑了挑眉。

倒是小瞧了这纨绔,竟有这般狠劲。

几位大儒看向罗元的眼神,也少了几分鄙夷,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敢作敢当,自惩至此,虽行事鲁莽,倒也算条汉子。

罗元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做做错了事甘受此罚求求先生诸位见证”

院长费阳看着他,沉默片刻,指了指旁边的空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有此担当,尚属难得。坐下吧,一同喝碗热汤,安安神。”

罗元不敢违逆,忍着钻心剧痛,在跟班的搀扶下,歪斜着坐到旁边桌上。

他带来的那几个公子哥,更是噤若寒蝉,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不敢稍动。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赵黄巢看得心潮澎湃,他望向许长生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与深深的羡慕。

做人能做到许先生这般谈笑间,便可令世家子弟屈膝请罪,令文坛泰斗折节下交这这才是我辈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啊。

我赵黄巢何时才能有许先生万分之一的风采?

小小的路边摊,此刻却汇聚了失意书生、世家纨绔、书院英才、文坛巨擘,以及许长生这个搅动风云的中心人物。

一碗普通的羊汤,竟也喝出了人间百味,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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