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该说说了吧?咱们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拿下这座枫林城?”
“城池内抵抗的顽强程度,已经超乎了我们的想象,一天一夜的攻城,我们至少损失了2000来号人。
刘宝身体缓缓后仰,靠着椅子,目光扫过过八大统领,目光平静而又冷冽的说道。
帐内沉默了片刻,一名脸上带着刀疤、身材魁梧的统领率先开口,他名叫李莽,以作战勇猛…或者说鲁莽著称。
在正式加入闯王的部队之前,是个杀猪匠。
他粗声粗气地说道:“闯王!要俺说,没啥好商议的!城里的守军经过一天一夜的消耗,肯定也快油尽灯枯了!他们人比我们少得多,死一个少一个!只要咱们再连续组织几波不要命的猛攻,像潮水一样不停歇,俺就不信他们是铁打的!肯定能一波冲垮他们!死个三五千人算什么?只要拿下枫林城,里面的钱财粮草、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死的人很快就能补回来!”
他这话语带着一股草莽的狠劲,却也透着一股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冷漠。
在他看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人无所谓,只要能获得战果就行!
他话音刚落,对面一个身材精瘦、眼神灵活的统领便嗤笑一声,开口反驳。
这人名叫赵隼,心思活络,常有些鬼点子。
“李莽,你除了会让弟兄们拿命去填,还会干什么?”赵隼语带讥讽,“是,城里人比我们少,但枫林城城墙高大,我们攻得猛,他们守得也凶!再像你这样蛮干,就算最后打下来,咱们这八万弟兄还能剩下多少?到时候沧州军主力回援,或者朝廷别的兵马到来,咱们拿什么抵挡?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
李莽被当面顶撞,尤其是被讥讽只会蛮干,顿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赵隼!你他娘的放什么酸屁!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以为都像你似的,打个小县城还要磨磨蹭蹭挖半天地道?效率低下!”
“咋的,现在又要打着枫林城,又偷偷摸摸去当地老鼠,去给那刨地道?”
赵隼之所以能够成为统领,是因为他的成名之战,率领一万五千余人就攻下了一座城池,战损只有不到3000人。
用的方法就是挖掘地道,不断的在地下掘进,趁深夜里应外合。
面对李莽的嘲讽,赵隼也不甘示弱,冷笑道:“效率低?总比某些人强!攻打河州府的时候,是谁带着人第一个冲进城里,结果城还没完全控制,就急不可耐地去睡人家守将的老婆?
结果被人家不要命的家丁一顿暴打。
差点被那娘们用剪刀给阉了!
要不是弟兄们救得及时,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大放厥词?贪财好色,误事的东西!”
这话直接揭了李莽的短,更是触及了男人最忌讳的领域。
李莽瞬间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抽出腰刀半截,怒吼道:“赵隼!我操你祖宗!你他妈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劈了你!”
“够了!”旁边一位年纪稍长、面容沉稳的统领沉声喝道,他是八大统领中之前属于河州军的将领孙老庚,“大敌当前,自己人先动起刀子,成何体统!”
然而火药桶已经点燃,岂是轻易能压下的?
另一位与李莽交好、同样以勇猛闻名的统领吴铁牛瞪着赵隼帮腔道:“老赵,你他妈也别光说别人!上次分赃,你手下的人抢到的那批丝绸,怎么就莫名其妙少了一大半?难道不是你中饱私囊了?”
赵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道:“吴铁牛!你少血口喷人!那批丝绸是路上被溃兵抢了!”
“放屁!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我看是你自己手脚不干净!”
一时间,帐内吵作一团。
各个统领之间平日的积怨、利益纠葛、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糗事都被翻了出来。
有指责对方作战不利的,有嘲讽对方胆小如鼠的,有揭发对方克扣军饷的。
原本商议军机的中军大帐,瞬间变成了菜市场一般喧闹,充满了戾气和争吵。
终究是一帮乌合之众。
刘宝自始至终冷眼旁观,手指依旧在地图上轻轻敲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愈发冰冷。
他需要这些人为他卖命,但也深知这群由流民、溃兵、土匪组成的所谓“统领”是个什么德行。
有勇无谋、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互相倾轧若非凭借一股狠劲和他勉强维持的秩序,早就分崩离析了。
直到争吵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演变成全武行,刘宝才缓缓坐直了身体,他没有拍桌子,也没有大声呵斥,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缓缓扫过吵得面红耳赤的众人。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争吵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感到脊背一凉,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看向主位上那个年轻的闯王。
“吵够了?”刘宝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本王叫你们来,是商议如何破城,不是听你们在这里翻旧账、揭短处的。”
他目光首先落在提议强攻的李莽身上:“李统领,你的勇猛,本王知晓。但弟兄们的命,不是草芥。拼光了家底,就算拿下空城,又有何用?”
接着,他看向提出挖地道的赵隼:“赵统领的提议,看似稳妥,但耗时太久。挖掘地道,非一日之功,且容易被城中察觉。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刘宝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枫林城,语气斩钉截铁:“沧州军主力虽被引开,但绝不会坐视枫林城沦陷太久。我们必须速战速决!用最快的速度,拿下此城!”
他环视众人,最终做出了决断:“休整半日。午后,集中所有兵力,主攻东城!李莽、吴铁牛,你二人为先锋,亲自带队,第一个登上城墙者,赏千金,连升三级!赵隼,你部负责策应,并督造攻城器械,若有怠慢,军法处置!其余各部,听令行事!”
“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借口!明日此时,本王要在枫林城的城主府中,犒赏三军!”
军令如山,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八大统领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只能压下纷争,齐声应道:“末将遵命!”
…
下达简单的命令过后,刘宝走出军帐之外,他之所以这么记着攻城,自然是和某些人达成了交易。
造反本就是掉脑袋的买卖,拿下枫林城,替那些大人物背上一个决堤的罪名,属于是虱子多了不痒。
没什么大的所谓。
如果说,没能在河堤决堤之前,拿下整座枫林城,对刘宝来说,倒是个麻烦。
和那些大人物所做的交易,也会顷刻间崩塌。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一直守着这座孤城,应该也只有你了吧?我亲爱的郡主殿下。”
刘宝的目光,远远眺望那座枫林城,拳头紧握。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张妩媚的容颜,性感的白皙身体,不由得呼吸急促。
但同样也回忆起了那日的屈辱,拳头中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你是我的。”
刘宝自言自语一句,大步转身走向军营深处。
刘宝离开喧嚣的中军大帐,独自一人走向军营深处。越往里走,喧哗声越小,守卫越发森严,巡逻的士兵皆是他从起家时就带着的老营心腹,见到他纷纷无声行礼。
他最终来到一座位置偏僻、外观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营帐前。
与其他营帐不同,这座营帐周围五十步内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寂静。刘宝没有通报,直接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宽敞,与其说是营帐,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露天工坊与居所的混合体。
一侧杂乱地堆放着各种木料、金属构件、皮革、绳索,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特工具;另一侧则相对整洁,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和书案。
书案上并非兵书战策,而是摊开着许多绘满了复杂线条和符号的图纸。
一个身材干瘦、穿着沾满油污布袍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伏在案上,借助几盏油灯的光亮,小心翼翼地用刻刀在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片上雕刻着什么。
他听到脚步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
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面皮焦黄,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透着一种工匠特有的专注与精明。
只是他长相确实有些猥琐,尖嘴猴腮,几缕稀疏的胡须更添了几分滑稽。但刘宝看向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轻视,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
“闯王!”男人见到刘宝,立刻起身,恭敬地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他便是刘宝麾下极为特殊的存在,自称是墨家唯一传人的公孙无德。
“公孙先生不必多礼。”刘宝虚扶一下,目光扫过帐内那些半成品的器械构件,直接问道:“本王交代的东西,准备得如何了?”
公孙无德脸上立刻堆起谦卑而又带着几分自得的笑容:“闯王放心,您要的破城槌和攻城车,核心部件都已打造完毕,只需组装即可投入使用。”
公孙无德一说到这些,一双猥琐的眼神陡然放亮,不由得话多了些。
“我制造出来的东西,闯王自可放心,那破城槌槌头乃是用百炼精钢包裹硬木,内部以机括加持,由力士操控,冲击力远非寻常撞木可比,足以撼动枫林城的城门!
那攻城车,更是我此生制造过的最大的庞然大物,外表覆盖厚厚一层木甲,内部需百人推动向前,无论对方用滚石亦或者箭矢,都无法伤害车内之人。
车顶端更是可升降云梯,能够让咱们的人无伤抵达城墙之下,顺着云梯往上爬着攻城。
而且我还在想把破城槌和攻城车结合起来…如此一来,拿下一座枫林城,指日可待!”
刘宝抬手打断了他的详细讲解,他对这些器械的具体原理并不十分关心,他只要结果。“很好,午后攻城,便要倚仗先生之能了。”
“属下必定竭尽全力,助闯王成就大业!”公孙无德再次躬身,语气充满了谄媚,但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欲望。
望着眼前恭敬的公孙无德,刘宝心中亦是感慨。
他之所以能在这乱世中迅速崛起,除了自身的狠辣与运气,眼前这个看似猥琐的男人及其所代表的“传承”,功不可没。
墨家,诸子百家中曾经最显赫、也最特立独行的一家。
其门徒不仅修行武夫锤炼的气血之力,更强悍的是他们代代相传的绝学神机百炼。
此功法玄奥无比,修炼者能于体内凝练出一种独特的能量,并非用于杀伐,而是专精于“造化”与“炼器”。
凭借这种能量,墨家子弟能够洞察物质细微结构,引导甚至改变其形态属性,将凡铁炼成神兵,将朽木化为机关。
小可制作精妙绝伦的机关锁具、连弩暗器,大可建造攻城拔寨的巨型器械、乃至传说中能翱翔九天、潜行九地的机关兽。
鼎盛时期,墨家凭借其鬼神莫测的机关术,一度拥有足以左右天下大势的力量,是各国君主又敬又畏的存在。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墨家之力太过惊人,足以轻易颠覆王朝统治。
大炎王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雄才大略,深知此类不受控的力量对皇权的威胁。
于是,一场针对墨家及其他具有类似能力的诸子百家学派的清洗悄然展开。
明面上,墨家因“技艺惑众,有干天和”而遭取缔,门人星散,传承几近断绝。
但刘宝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得知,真相并非如此简单。
庞大的墨家并未被彻底屠戮殆尽,而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分化与收编。一部分坚守墨家“非攻”、“兼爱”古训、不愿屈从朝廷的硬骨头,确实遭到了无情镇压,几乎被斩杀殆尽。
而另一部分更为务实、或说贪生怕死之辈,则选择了妥协。
他们连同其他被降服的百家精英,一起被纳入了一个新设立的、直属于皇帝的神秘机构——钦天监。
钦天监表面职责是观测天象、制定历法,实则网罗了天下奇人异士。
进入钦天监的墨家子弟,虽然保住了性命和部分技艺,但《神机百炼》的核心传承却被严格管控乃至有意阉割。
他们不再钻研那些足以改变战争模式的霸道机关术,转而将精力投向为皇室服务的方向。
或是结合其他流派的知识,演变出一种独特的“炼气”之术,专注于炼制更精良的铠甲兵器、观测仪器、乃至皇家陵墓的防盗机关。
或是钻研风水星象,成为所谓的“练气士”。
昔日能够造出飞天木鸢、攻城巨弩的墨家精英,最终大多成了钦天监里埋头炼器、观星的官吏,其破坏力被限制在皇权允许的框架之内。
而公孙无德,据他自称,便是当年那支不愿屈服、遭受镇压的墨家分支的唯一侥幸遗脉。他怀揣着残缺的《神机百炼》传承,流落江湖,最终被刘宝发掘。
刘宝看中的,正是他手中独特的炼器之技。
而公孙无德选择辅佐刘宝这等叛逆,其内心深处,是否也藏着对当年那场清洗的怨恨,以及对重现墨家昔日荣光的野望?这就不得而知了。
“有了先生的器械,再加上午后的总攻,枫林城必破!”刘宝收敛心神,眼中寒光闪烁,“到时候,城里的那位郡主,本王倒要看看,她还能依仗什么!”
公孙无德谄媚地笑道:“闯王洪福齐天,又有属下这微末技艺相助,自然无往不利。只待城破,属下还可为闯王制作几件有趣的‘小玩意儿’,定能让那位郡主殿下乖乖就范。”公孙无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淫笑。
对于公孙无德所制造的某些东西,刘宝自然也是了解的,不由得眼神闪烁,拍了拍公孙无德的肩。
轻声说道:“先生放手去做,我还给先生的消遣玩意,已经准备好了,麻烦先生连日组装攻城器械,之后好好休息,消遣一番。”
听到这话的公孙无德眼眶陡然放亮,不由得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说实话,他之所以愿意跟着刘宝,是因为墨家中人至今为止依旧在受到追杀。
他隐姓埋名这么久,实在不想当这老鼠一般的日子,见不得天日。
反正被朝廷抓到也是死,跟刘宝造反也是死,倒不如跟着刘宝,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至少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公孙无德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忍不住有些期待的问道:“敢问闯王…是属下想的那些吗?”
提到这公孙无德的爱好,刘宝的心中其实也一抹鄙夷,但不过对方的确是能人,付出这点东西,能够笼络公孙无德的人心。
对他而言,简直是大赚特赚。
刘宝呼出一口气,淡然说道:“上好好货!”
听到这话的公孙无德再也忍不住立刻道:“我现在就去为明日攻城做准备!”
实则此人是打算完成工作后,是迫不及待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