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书?”
姜玉瓏闻言,清澈的杏眸里满是茫然。
姜弘毅没有立刻回答女儿,反而將目光转向一旁静立的卫凌风:
“卫少侠,此事关乎家族旧秘,老夫不当你外,还望你守口如瓶,莫要外传。”
“姜老放心,卫某並非多嘴之人。”
“好。”
姜弘毅捋了捋鬍鬚,眼中泛起追忆之色:
“这婚书啊,非是寻常之物。它与当年留下那片龙鳞的高人有关—也是与你爷爷私下约定的密契。
高人將龙鳞赠予我们姜家,却也言明,二十年后,其后人会前来取回。而那婚书,便是约定的凭证,届时以此相认。“
卫凌风心中一动,追问道:
“姜老,您可知那位留下龙鳞的高人具体是何身份?”
“不知,他们来时,身著宽大斗篷,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相貌。最初交谈时,我还在场,只觉得对方气度非凡,深不可测。后来,她爷爷与他们有话要单独相谈,便將我支开了——至於是否在那时显露了身份,从未对我提及。“
“等等!”卫凌风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您刚才说“他们”?送龙鳞的不是个人?”
“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离开时,我父亲对他们极为恭敬,甚至还亲自取了一万两银子作为盘缠相赠。”
难道说是自己的老爹老娘?
卫凌风心中念头急转,继续探问:
“他们之前有没有来过姜家?有没有什么特別显著的特徵?或者说过做过什么比较独特的事情?”
姜弘毅努力回忆著:
“確是第一次登门。特別之处么——两人武功都高得出奇,偌大的姜府护卫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竞能悄无声息地直抵后院。
更奇怪的是,他们並非强行將龙鳞留下,而是详细解说了龙鳞的神异之处,也毫不避讳地讲明了持有它可能带来的巨大隱患和代价。
是收下,还是婉拒,选择权完全交给了我父亲。你说奇不奇怪?如此稀世珍宝,竟送得如此——隨意?仿佛並不在意结果一般。“
一旁的姜玉瓏明白了怎么回事询问道:
“我一直以为龙鳞是祖父故友的馈赠,没想到更像是寄存,可是为何约定的凭证会是一纸婚书呢?难道说——”
姜弘毅沉重地点点头,肯定了女儿的猜测:
“对方恐怕也早料到,龙鳞这等宝物,留在我们姜家未必能保得住。他们似乎也並不强求二十年后一定能將龙鳞收回,倒像是藉此结个善缘,留个情分。
所以才约定了婚书!想著即便届时龙鳞不在了,他的后人持书前来,我们两家至少还能结成儿女亲家,也算有个交代。”
“所以爹,您是在担心—担心他们的后人,会拿著当年的婚书,前来求亲?”
姜弘毅长嘆一声,解释道:
“这些年,家中藏有龙鳞的消息不知怎地泄露出去,姜家便被各路野心之辈盯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我才不得已举办了这次江湖盛典,將龙鳞作为彩头公开送出。本意也是想告诉龙鳞后人:非我姜家不愿守约,实是时势所迫!
尤其当爹以为玉瓏你已遭不测,更无须担心婚约之事。可如今你平安归来,龙鳞却已丟失,若此时那后人持婚书上门,我姜家便是理亏违约,又失了重宝,麻烦啊!”
姜玉瓏也没料到事情竟会如此曲折复杂,蹙著秀眉思索道:
“短期內,女儿的身份尚未暴露,倒是不必过於忧虑,只是一年后我拒婚失信毁约,的確理亏。”
这番话,几乎已是默认这婚约是肯定要违的了。
姜弘毅瞬间从女儿的语气和先前她对卫凌风那不自觉流露的亲昵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试探著问道:
“玉瓏?你和卫少侠——”
姜玉瓏被父亲点破心思,俏脸飞起两朵红云。
卫凌风见状朗声道:
“姜老,我对玉瓏姑娘,確实倾心。晚辈深知,以我这般江湖漂泊的游侠身份,无高官显爵,无煊赫家世,或难入姜家这等豪门大族之眼。然,晚辈对玉瓏一片真心,天地可鑑。”
姜弘毅看著眼前英姿勃发,屡次拯救姜家於危难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女儿那副情竇初开的娇羞模样,脸上严肃的表情如同冰雪消融,露出宽慰的笑容:
“哈哈哈!少侠多虑了!你对我姜家有大恩,玉瓏更是被你从龙潭虎穴中救回,此番你又能看穿那连至亲都未能察觉的禁制,將玉瓏託付於你,老夫一百个放心!
什么高门大族、王侯將相,不过是浮云罢了!老夫经歷了这番生离死別早已看开。玉瓏她开心喜乐,便是老夫最大的心愿。你只要答应老夫,此生不负她,足矣!”
话已至此,卫凌风心中亦是动容,郑重地再次躬身行礼:
“姜老深明大义,晚辈感佩於心!卫凌风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玉瓏深情!”
姜玉瓏听著两人对话,心中甜意翻涌,又羞又喜,嘴上却习惯性地娇嗔道:
“哼!我——我可还没答应呢!”
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红扑扑的小脸,却早已將她的心意出卖。
姜弘毅捻须一笑,目光促狭地在卫凌风和女儿之间扫过,一语点破:
“哦?还没答应?那怎么看某人的修为,一夜之间就跃升到了五品冲元境啊?”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们小年轻那点事,瞒得过老夫的火眼金睛?
“爹!”
姜玉瓏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虾子,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连忙转移话题,强作镇定道:
“爹!婚书的事情,还是得提前做些准备吧?万一真有龙鳞后人来提亲,咱们总得有个章程应对才好?“
姜弘毅也正色点头:
“是得未雨绸繆。留下龙鳞的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其门人后辈想必也非凡俗。没准儿真如当年高人一般,悄无声息潜入府中,把婚书往桌上一拍—“
啪!
就在姜弘毅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声轻响传来。
一本烫金婚书,正落在了姜弘毅身侧的软榻之上。
姜家父女二人心头一动,忙扭头看去,发现是卫凌风不知何时从怀中拿出了这东西。
“姜老,这是我的婚书。”
“大哥!你嚇死我了!我还以为真来了呢,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婚书啊?我们之间的事儿——还、还没那么急呢!”
然而,姜弘毅的目光落在册子上后,却不禁微微蹙眉。 那册子的样式,分明是几十年前姜家特製的款式,早就弃用多年了。
他伸手拿起册子,带著惊疑翻开。
当看清里面的內容时,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姜老爷子,也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卫凌风:
“你?!”
“爹?怎么了?”
姜玉瓏见状惊疑不定地凑过去看。当她的目光扫过婚书上的內容时,整个人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那熟悉的姜家族长印信赫然在目!
那一笔一划,正是她已故祖父的亲笔签名,代表著姜家最高的允诺!
而婚书另一方,男方姓名与生辰八字,清清楚楚写著的,正是卫凌风!
“大、大哥?你——你?!”
姜玉瓏猛地抬头,一双灰色杏眸瞪得圆圆的,看看婚书,又看看卫凌风,反覆確认著c
卫凌风迎著两人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姜老,玉瓏,我便是你们口中的——龙鳞后人。”
看著手中这如假包换的婚书,再看看眼前的卫凌风,姜弘毅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三成难以置信,等了找了多年,龙鳞后人竟然就是女儿的意中人?
三成想笑的是,既然是卫凌风,那所有担忧都是多余了!什么强敌上门,什么婚约纠纷,统统不存在!
四成想哭的是,自己刚才把所有顾虑方案,甚至包括怎么赖帐都和盘托出了!
这下可好,女儿是铁定被这小子吃得死死的了,连姜家—似乎也跑不掉了?
而姜玉瓏,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心中瞬间被惊喜所淹没!
她望著卫凌风,眼中闪烁著点点星光,声音带著激动的颤音:
“大哥—这都是真的?可是你为什么不早说啊?哪怕是五年前,你也能拿出婚书跟我爹说一声啊!”
“因为我也是几个月前,才从我师父那里知道婚书之事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
对姜玉瓏而言,短短两天两夜,简直是坐上了一辆过山车!
前天夜里,没有自我,没有关係,只能听著白翎动静黯然神伤。
结果昨晚就和大哥彻底打破桎梏,生米煮成熟饭。
今天这一纸婚书落下,她姜玉瓏竟成了大哥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原来自己才是大哥命中注定的缘份!
姜玉瓏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硬气和甜蜜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挽住卫凌风的胳膊,带著胜利者的娇憨语气对父亲道:
“爹!您看!原来是这样啊!这缘分,当真是奇妙得很呢!您说是不是呀?”
然而,她一回头,却发现父亲姜弘毅眉头紧锁,紧紧盯著卫凌风:
“你小子,藏得够深啊!本事不小!江湖盛典之前,你明明就能直接拿著这婚书上门,名正言顺地换走龙鳞!为何拖到今日才拿出来?嗯?“
卫凌风坦然迎著姜弘毅的目光,解释道:
“姜老明鑑。当时晚辈確实想过。但转念一想,您已將江湖盛典的消息昭告天下。若晚辈那时私下取走龙鳞,姜家仍是眾矢之的,危险並未解除,反而可能被质疑监守自盗。
若晚辈公然取走,那便是公然打了所有衝著龙鳞而来的江湖豪杰的脸,他们更加会怨恨姜家。
以晚辈当时的实力,就算拿到了龙鳞,也未必能护得住。您看这次,不就引来了三品境界的绝顶高手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思来想去,晚辈觉得不如顺其自然,先帮姜家渡过眼前难关再说。”
这番解释入情入理,既考虑了姜家的安危,又点出了自身的实力局限。姜弘毅听完,眼神中的审视逐渐化开:
“卫少侠这不强求、知进退』的態度—倒真是和当年那两位神秘高人如出一辙。”
姜弘毅的肯定让卫凌风心中一松,他看向身旁紧紧依偎著自己的姜玉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对姜弘毅道:
“那,姜老您看,我和玉瓏我们俩——”
他话未说完,姜弘毅脸上的感慨瞬间消失,猛地沉下脸,斩钉截铁道:
“当然不行!”
“啊?!”
卫凌风和姜玉瓏同时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弘毅板著脸,手指点著卫凌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开始挑刺:
“你一个江湖游侠,无官无爵,一穷二白,凭什么娶我姜家的掌上明珠?这怎么能行!老夫得想想办法,运作运作,给你弄个爵位傍身才行!最不济,也得先捐个官身!”
卫凌风哭笑不得道:
“姜老?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您还说游侠也无妨,只要玉瓏开心就好啊!这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废话!”
姜弘毅眼睛一瞪,理直气壮,瞬间切换到了族长思维模式道:
“刚才是刚才!刚才你是玉瓏的情郎救命恩人!那老夫自然是怎么客气怎么来,只要你对玉瓏好就行!
可现在—现在你是持有这婚书的,我姜家的准姑爷!將来可是有可能继承我姜家的!这能一样吗?!
身为未来可能执掌姜家之人,怎么能只是个江湖游侠?还有!从现在起,跟那些什么江湖女侠啦、红顏知己啦,都给老夫保持距离!
你现在是有明媒正娶的未婚妻的人啦!要懂得分寸!”
“臥槽!”
卫凌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变脸”和一套套的“老丈人標准”砸得头晕眼,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抢姜弘毅手里的婚书:
“变脸这么快是吧?那婚书还我!这门亲我再考虑下!”
“想得美!”
姜玉瓏眼疾手快,闪电般將那本象徵著“正宫铁证”的婚书从父亲手里抢了过来,紧紧捂在怀里,藏得严严实实。
她扬起小脸,衝著未婚夫大哥露出个狡黠的灿烂笑容:
“怎么?莫非哥还想退婚不成?”
她说著,更是直接站到了卫凌风身边,挽著他的胳膊,对著自家老爹扮了个俏皮的鬼脸道:
“爹!您可等著看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您让大哥去闯!女儿就在这里等著!等他功成名就,一定会风风光光娶我的!”
卫凌风看著眼前这对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的父女俩,再看看拿不回了的婚书,心中哀嘆:
“我勒个去!这他娘的——上了贼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