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攀过宫墙,將琉璃瓦染成赤金色。
崇政殿內却寒意森森,鎏金蟠龙柱下群臣屏息。
龙椅之上,大楚皇帝杨玄景面沉如水,端坐如山。
这位年逾五十的帝王,一身玄色流云纹道袍纤尘不染,白髮以一枚素朴银簪利落束起。
他面容清瘦,两道法令纹如同刀劈斧刻般嵌在面颊上。虽常年修道,可那双细长眼眸此刻扫视殿下,却依旧令群臣胆寒。
“朕不过清修十日,竟有人敢动大楚皇嗣?而且到现在都查不出个结果!”
这种情况下百官哪里还有分辩之词,只能齐刷刷即首於冰冷的金砖之上,惶恐高呼:
“臣等罪该万死!”
话音未落,外宫大门轰然洞开,晨曦涌入处,小杨昭夜正护著狼狐的杨昭瑞踏光而入。
少女素衣染血,乌髮凌乱,身上还都是石林镇泥块,一身狼狐的俯身跪拜道:
“启稟父皇,儿臣幸不辱命,已將皇嗣寻回。”
身后,天刑司、刑部与京兆府的官员哗啦啦跪倒一片。
天刑司督主朱漆鬚髮皆张,声音洪亮如钟,叩首高声奏报:
“启稟陛下!臣已查实,此番营救皇子,乃是杨素素殿下一人所为!”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朱漆继续稟报导:
“殿下单刀匹马闯入石林镇匪巢,浴血拼杀,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將皇子殿下毫髮无损地带回!此役中,殿下斩杀北戎凶徒八名,击毙悍匪杀手一百五十六名!”
每报出一个数字,都如重锤般敲在殿上眾人的心头。
朱漆声音微顿,高声讚扬道:
“臣等已验明,那匪首乃是北戎赫赫有名的『鬼龙枪”巴图尔!此人修为已达五品冲元境,也死於殿下之手!”
朱漆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如同炸开了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大殿中央看似纤弱的小小身影上。
震惊、欣赏、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每一位朝臣脸上。
谁能想到,这个常年被遗忘在冷宫角落里、默默无闻的无名公主,竟有如此惊人的实力与果决的胆魄!
杨素素適时的自怀中取出那份关键的密信,双手呈上:
“儿臣在石林镇获此密信,请父皇御览。”
皇帝接过內侍转呈的密信,目光凌厉地一扫那几行字跡,隨即猛地拍案沉声喝道:
“大胆!来人,即刻捉拿兵部主事王琰、书案李银,將其押入死牢,严加审查!皇子杨昭瑞禁足三个月,抄《成边策》三百遍!”
处置完通敌之人和淘气的皇子,皇帝目光再次回到杨素素身上。
满身的血污,清秀小脸上带著还些许稚气,与方才听到的惊人战绩形成强烈对比。
皇帝的怒容转为复杂的神色,定了定神道:
“杨素素!你能在此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杀入匪巢,救皇子於万死,盪群寇於顷刻,实乃功勋卓著。
今朕特此赐名:杨昭夜!取『昭然若明,暗夜砥柱”之意!即日起,封你为『明夜公主”,念你母妃柳氏含辛茹苦,育女有功,著即晋封为一一淑贵妃!赐居兰芷宫!”
“儿臣杨昭夜,谢父皇隆恩!”杨昭夜深深即拜下去。
这一刻,她终於得到了!那个曾在无数个冷宫孤寂夜晚里梦寐以求的东西!一个真正的公主封號。一个能让娘亲离开那淒风苦雨处所、堂堂正正成为贵妃娘娘的恩典!
然而,当这曾经魂牵梦绕的荣光真正加诸己身,她那双清冷的凤眸深处,却无波无澜,既无半分真切的欣喜,更无由衷的感激。
只因这封赏与富贵,统统都是师父用搏命和远遁天涯换来的!
而眼前高高在上的父皇,在过去漫长的冷宫岁月里,何曾踏足过那方淒凉院落,何曾在意过她和母妃的死活?
父皇於她而言,更像一位上司而已。
为了巩固皇权、平衡朝堂这盘大棋,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昭夜既有如此勇略智谋,可在六部之中择一部协理政务,多加歷练,为朕分忧。”
杨昭夜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冷声道:
“儿臣请入天刑司!”
此言一出,满堂朱紫公卿文是一惊。
毕竟谁都知道天刑司是专司缉拿、刑狱、刺探、处决,满手鲜血的阎王殿啊!
一个小姑娘,刚封了公主,放著清贵的礼部户部不选,竟然要去天刑司?
不过转过来想想,这份选择,更证明了她是从那修罗场中杀出的悍勇之人!
就连皇帝都有些意外,但最终还是扬起了嘴角:
“准!”
杨昭夜这才再次即谢。
杨昭夜明白自己的实力不够强!要想儘快的磨礪自己,以后能帮助师父,就得去最凶险的地方!
况且天刑司独立执法,权力很大,还距离江湖最近,如果师父回来,自己也能第一时间遇到!
散朝之后,应付完那蜂拥而至的勛贵、虚与委蛇的祝贺,杨昭夜便直奔尚书府寻找娘亲。
柳清一直在尚书府那座偏僻狭小的院落里,心焦如焚地等待著消息。
原本她也想去石林镇的,但刑部天刑司和京兆府可不会带著一个拖后腿的女人浪费时间。
所以也只能在家里焚香祈祷二人能平安归来。
杨昭夜,被一大群身著朱紫官袍满脸堆笑的官员簇拥著,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尚书府!
就连王老尚书都陪在身边,才来到这座偏僻小院,便惊怒交加骂道:
“岂有此理!把管家那狗才叫来!当初老夫是如何叫你將淑妃娘娘安置妥帖的?竟敢如此敷衍!给我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软软老爷!”
知道人家是逢场作戏,小杨昭夜並未拆穿,只淡淡摆手道:
“尚书大人不必如此,若非大人与王贵妃娘娘暗中周旋,助我母女出宫,此番也未能立下此等功劳,诸位就不会相陪了,我去和母妃说说话,稍后便启程回宫。”
“好好好,公主殿下请便!”
看到这架势柳清便知道先生和素素真的成功了。
可不知为何,在素素脸上却看不到应该有的兴奋喜悦。
直到没了外人,柳清才焦急询问道: “素素,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先生出事了?”
听到最后一句是不是先生出事了,装了一天小杀人魔头的小杨昭夜终於还是在母亲面前卸下了防备,扎入了柳清的怀中。
儘量平静的將自己和那人九死一生解救皇子,而后面临身体崩塌,自己被那人逼著发誓忘掉以前的一切的整个经歷都告诉了柳清。
听到这些的柳清也双脚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想到过先生和素素可能会失败,但只要能逃回来就行。
却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以至於为了母女二人不再受委屈,先生得和她们断绝关係再远遁千里。
柳清木然地呆坐著,久久无法回神,知道那种感觉的小杨昭夜道:
“娘,您没事吧?”
柳清眉头紧锁,深深嘆了口气道:
“娘只是好后悔,当时没有听你的话,要是我们三人一起走了该有多好!那样先生就不用受这么大的罪,更不用被逼得远走他乡了。”
她更悔,悔在临別之际,竟连最后那个拥抱,都没能完完整整地给予他。
天知道下一次相逢又会是何时何年?也许终此一生也再难见了。
入夜,小杨昭夜和柳清终於搬进了那座象徵著无上荣宠的兰芷宫。
母女俩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唯一小心翼翼当珍宝一样打包带走的,都是和他有关的杂物崭新的兰芷宫內,锦帐珠帘、玉器珍玩,奢华得晃人眼目,这些都是她们过往在冷宫角落绝不敢想像的享受,但母女二人却並没有沉溺其中,反倒是一脸淡然,看的服侍的宫女都喷喷称奇。
殊不知母女二人的心思,都已经隨著同一个男人飞出了营墙。
如果可以交换的话,他们甚至愿意用这宫墙內的奢华生活,去换“一家三口”小院里的閒適美好时光。
也是从这天起,小杨昭夜像是变了一个人。
贵为明夜公主,却要么一头扎进了天刑司办案,要么泡进皇家密室苦修一一案卷与刀剑,修炼与搏杀,几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天刑司现任督主朱漆更是十分钦佩,几乎是將自己作为督主的所有经验倾囊相助。
实力的飞速提升,搭配天刑司的资源,佐之师父无底线的办事思路,再配以这张逐渐倾国倾城的容顏。
连续几桩震动江湖的大案被她铁腕碾碎之后,“倾城阎罗”的名號也不脛而走,一直到她成为了天刑司的督主。
杨昭夜一直这样想著:
只要自己的实力真的能够配得上被师父扭转的命运,那么因果律的反噬可能就会减轻!
也许师父能听到自己的名声和传闻,会让常常失忆的他,想起他在离阳城还有个约定。
那样就能更快的来找自己了!
可惜年復一年,冬雪落尽了宫檐,又化作春水融流。
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再踏进离阳城。
明夜公主封號加身,天刑司督主权柄在握,如今的杨昭夜早不再是当年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她手中握著独立办案、直通御前的生杀大权,她在朝堂上的分量,已然能与几位皇子分庭抗礼!
如此煊赫的权势,再配上足以倾动王城的绝色姿容,怎能不引得京城里那群眼高於顶的世子王孙们的追求?
说媒的朝臣,试探的请帖,如同雪片般飞入兰芷宫。
然而结果呢?
来一个,被拒一个;直接上门,更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打出去!
原因无他。
多年以前,她就已经把心交给那个人了。
只是这经年累月、香无音信的等待,如同最细的砂纸,无声无息地磨著人心底最隱秘的渴望杨昭夜心头对那人的某些情绪也开始肆意疯长,难以抑制。
在夜深人静的兰芷宫,白日里那位令朝野敬畏、江湖胆寒的“倾城阎罗”,此刻却会褪去所有冷硬外表。
將自己的身体悄悄蜷进锦被,绷紧的臀线高高翘起,如同虔诚的献祭。
她在黑暗中闭紧那双令无数案犯魂飞魄散的凤眸,幻想著他此刻就在自己身边,手掌一下下抽打在臀峰上,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与臣服
她幻想著他冰冷又饱含戏謔的命令:“再高点儿!小废物!这点力道就受不住了?”
幻想著他抽打著自己战慄的肌肤,仅仅是这臆想中的痛楚与羞辱,便激得她心跳如擂鼓!
一股不知源自何处的近乎卑微的臣服慾念,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只希望他会更霸道些,自口则无可奈何的更卑微些。
一番幻想的调教过后,那掺杂著痛楚、屈从、还有畅快的风暴,终於席捲而来抽空她所有的力气,將她送入被那人打屁股任意驱使的甜美梦境
更多时候,杨昭夜只能將这噬骨的思念揉碎了咽进肚里。
她甚至想过贴满画像,发动天刑司那铺天盖地的网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但最终,那份对“因果律”反噬的深切恐惧,还是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待到这一年朝廷指派她南下巡查,杨昭夜心底是一万个不情愿。
离京数月?天知道这几个月里,师父会不会恰恰就在此时归来?
万一就此错过,岂不是抱憾终生?念头一起,她便再也坐不住,一路快马加鞭,恨不得只爭朝夕,日夜兼程赶往地方,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办妥差事,赶回离阳城守著。
却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被个不知何处来的混蛋踩了两脚,演示了一下什么叫踏波无痕。
竟然正是他!
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混蛋!
再相见时,他竟然在天刑司办案,还是自己的属下!
杨昭夜也第一次知道了师父的名字。
缘分真的是奇怪的东西。
杨昭夜心头压抑了四年的委屈、气恼、思念:::种种情绪瞬间如火山爆发!
第一件事就是要打他的屁股!
这是罚他这些年查无音讯的狠心!更是想用打屁股狠狠撞开他那尘封记忆的大门!
杨昭夜自己当然什么都记得!
四年前石林镇的誓言、分离的泪、刻骨铭心的痛与期盼桩桩件件,刻骨铭心!
但她一个字也不能说,一句也不能提。
只能像个无助的赌徒,押上所有的耐心去等!
等他自己衝破那该死的遗忘!等他想起来她是谁!等他能如从前那样,主动扬起手不客气地落在她的屁股上!
可每一次,看著他依旧带著三分迷惘七分疏离的眼神,还始终和其他的女人不清不楚,她心中真是又气又心疼又无奈所以杨昭夜甚至曾忍不住拉著卫凌风的手来打自己的屁股。
好在这些天师父终於有了反应,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变长了,带著若有若无的审视和疑惑;他会悄悄避开旁人,用细若蚊吶的声音,试探般唤她“素素?”;见到母妃,他也会有同样的疑惑和熟悉
她压著心底的喜悦,想著被他狠狠打屁股的那一天应该是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