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陈明涛便和赵不柱两人,骑着自行车奔向了隔壁的文昌县。
文昌县毗邻裕和县,一条汾河把两县隔开。
和裕和县的贫瘠不一样,文昌县资源丰富,县里国营厂的数量多了好几倍,国营酒厂也有两家。
不过,在眼下酒水下行的大环境下,两家酒厂的境遇都不好。
当然,相比于裕和县酒厂,那自然是要好很多。
毕竟,整个文昌县的煤矿就有足足5家。
其中四家是挂靠在集体所有制的煤矿,只有一家是今年才集成周围大小煤厂合并而来的文昌县地方国营煤矿。
赵不柱之前想要去上班的,就是这家国营煤矿。
别小看四家集体煤矿,要是论产量,这几家加在一起,比国营煤矿还要多。
大的煤矿有上千人,小的也有500人以上。
当然,这是在国营煤矿没扩产之前,今年年底国营煤矿扩产后,产能要超过四家煤矿。
国营煤矿的待遇自然要高过集体煤矿,不少没赶上车的人,都想着这次能挤入煤矿上班。
矿产资源带来了不菲的收入,文昌县内的中高端酒的销量,也要好于裕和县。
这也是两家酒厂日子过得更好的原因。
当然,这和矿上的工人没什么关系,一瓶酒虽然卖不到20元一瓶,也卖到了15块。
矿上的人能喝得起的,也就是那种2块钱一瓶的私人小酒厂的酒,或者干脆是1块钱一斤的散酒。
从县城出发,到矿区有30多公里。
赵不柱骑在前头带路,陈明涛跟在了身后。
出了县城。
赵不柱终于忍不住问道:“厂长,这文昌县地方国营煤矿只有千把人,想要让他们采购节礼,恐怕不容易啊。”
何止是不容易,赵不柱说的婉转了,这种上门的买卖,没有些人脉关系,是不可能合作的。
且不说这煤矿发不发节礼,就算是发,这个时候恐怕早就安排好了。
陈明涛淡淡回道:“去试试看,行不行再说。”
国营煤矿都有合作单位,陈明涛这样贸然上门推销,谈成的概率很低,反倒是这些集体煤矿,有着那么一点儿机会。
赵不柱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期间没什么成本,顶多浪费两人一天的时间。
要是没谈妥,到时候食品厂那边,他再出面解释下,食品厂都有专门的供应商,打样几个包装盒压根不要钱,最多老邓有点儿情绪,抽空请他吃顿饭便能解决。
“这煤矿上的厂长啊,是原本文昌县供销社调过去的。”赵不柱在前头解释道:“我和他也只是见过两次面,不过,在矿上有不少咱们厂的人,到时候让他带我们去见厂长。”
“咱们不去国营煤矿,你挑个最大的集体煤矿,咱们去那里。”陈明涛说。
“去集体煤矿?”赵不柱吓了一跳,刹了车回过头来,“厂长,这礼盒是卖给集体煤矿的?”
陈明涛也停下了车,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咱们今天没必要去了啊。”赵不柱一脸苦笑,“厂长,你不了解情况,虽然挂着集体煤矿的牌子,实际上,这些煤矿都是私人承包的。这些人怎么可能给工人买节礼啊。”
集体煤矿的老板可不大方,几千份的中秋礼盒可得好几万呢,这节礼又不是非发不可。
“试试才知道嘛,我听喜娟说,这些私人煤矿的待遇,不比国营煤矿的低啊。”陈明涛说。
下矿是个苦力活,虽说是私人煤矿,好歹也是挂在集体上面,待遇不会比国营煤矿差太多。
赵不柱还想解释,看厂长这幅模样要是不去一趟恐怕不会死心,便又骑上车带起路来。
30公里的路足足骑了五个多小时,当车子终于在矿区边缘刹住时,已经到了下午。
和其他地方差不多,文昌县的煤矿资源都集中在了一块儿,几家煤矿紧挨着,中间最大的是国营煤矿,其馀的中小煤矿都在一边。
在路边买了两个饼胡乱吃过后,便直奔前面的水泽乡煤矿而去。
双脚踩着的不是泥土,而是一种黑灰相间、厚厚的浮土。
大路上,时不时有满载煤炭的卡车驶过,路面早已是坑坑洼洼,车轮卷起的尘土,把两人淹没。
散落的碎煤刚落下,旁边便有人快步上来捡起。
虽然是厂区外围,却是异常的热闹,除了卡车来往之外,还有不少骡车和手扶拖拉机驶过,这些都是来拉煤的小贩。
陈明涛很意外,没想到这些煤矿竟然也搞起了零售生意。
赵不柱显然熟门熟路。他拍了拍陈明涛的肩膀,声音穿透这片嘈杂:“跟紧我,别走散了。这儿就是个没人管的骡马大市。”
陈明涛点了点头,刚才他扫了一眼,最外围是歪歪扭扭的窝棚区,油毛毡和石棉瓦搭就的顶棚上,压着残破的砖头和轮胎。
这里俨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集市,道路两旁有着不少做生意的小贩。
现在是下矿时间,人不算多,估摸下班后,这里便会热闹起来。
终于,两人接近了矿场的大门。
那只是一个简陋的水泥门垛,旁边有个用红漆写着“办公室”字样的小屋。
门垛前,人群的密度达到了顶峰。有来拉煤的司机在递烟说好话,也有象他们这样,提着大包小包、脸上堆着笑来找关系的人。
赵不柱上前对着里头的人笑道:“同志,我们是裕和县酒厂的,来找你们厂长。”
他说完,便把怀里的介绍信递了过去。
里头的人看了一眼,一脸的狐疑,可还是拨起了电话。
半晌后,便有人出来迎着两人走了进去。
陈明涛不由地感慨,还是国营单位好啊,起码上了门,能见着面。
进了矿区,便看到来来往往衣衫褴缕带着头盔,面色黝黑的矿工,目光全都聚焦在两人身上,这白衬衫和矿区显得格格不入。
来人把两人带到了一间办公室,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办公室面积不大,可让人惹眼的还是桌子后面书架上,那一瓶瓶的酒。
土黄色陶瓷瓶的茅台、透明水晶瓶的五粮液、黄色标贴的泸州老窖、红色标贴的剑南春……常见的名酒这里都有,还有一些稀少的茅台生肖版。
这些酒摆放的很随意,有的甚至还没有拆封。
粗略一算,光是这书柜上的酒加起来,起码就要上万块。
赵不柱忍不住惊叹:“这煤老板啊,还真是赚钱啊。”
片刻后,门被推开,一位穿着半旧的藏蓝中山装,肩头落着细密煤灰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约莫40多岁,头发梳的整齐,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两人。
这就是水泽乡煤矿的老板,胡耀国。
散了烟落了座,互相介绍了下,胡耀国便开口道:“两位到我们矿上来,是要采购煤炭吗?”
裕和县没有煤矿,厂区锅炉烧的煤都是另外采购的,不过,这种国营单位一般只会向国营煤矿采购。
这也是胡耀国急匆匆见两人的原因。
陈明涛直奔主题:“胡老板,我们不是来采购煤炭的,我们是来卖酒的。”
胡耀国先是愣了几秒,然后便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