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帐上就趴着几百块，留给陈明涛翻盘的筹码并不多，供销社的货款是一个。
眼下正值中秋前夕，这是除了春节外，用酒最大的一个节点。
供销社嘴里嚷着酒卖不掉，可在裕和县，云山烧是绕不开的老牌子。
次日一早。
副厂长赵不柱和财务科的吴科长，早早地在楼下等着陈明涛。
给吴科长散了根烟，赵不柱在口袋里摸了半晌苦笑道：“洋火用完了，你那儿有没？”
“有火，用我的。”吴科长掏出火柴把烟点着。
深深地吸了一口，赵不柱抬头看了看三头，忍不住摇了摇头。
吴科长见状，凑过去低声问道：“副厂长，你觉得咱们进去去供销社，能拿回钱吗？”
为了这点儿货款，吴琼可没少跟着副厂长去要过，供销社一直觉得亏，货没卖掉，拿货的价格还是涨价后的，一直咬着不肯给钱。
赵不柱瞪了他一眼：“厂长让咱去，肯定有办法，别想太多。”
吴琼有点儿意外，这段时间太忙，倒是没关注副厂长的情绪变化，照理来说，他应该是最不欢迎陈明涛的人。
起码，之前那些调来的厂长，副厂长要是有点儿不满意，可不会藏着掖着，私底下会和自己这些老工友吐槽。
倒是这位大学生来了前几天，副厂长有点儿郁郁寡欢外，往后安排的事，那都是尽心尽力办好。
就光这酒糟收费，副厂长可没少受怨气，还不是一个个老员工，认真尽责地安慰一番。
细细一想，吴科长便想通了，其他人来这儿当厂长，不过是镀金而已，这位大学生，倒是真为了酒厂好。
片刻后，赵不柱吸了一口烟补充道：“待会厂长要是没办成这事，咱们也别多提。”
吴科长愣了几秒，当即点头：“是啊，厂长刚毕业脸皮薄，答应工人的事，想着法子也要完成。只是可惜，现在厂子里，已经没有可以卖的东西了。”
那500箱云山烧倒是现成的，要是能找个经销商接盘，倒是可以回款个3万块。
云山烧在裕和县称霸，可要是去了别的县，那就得往后靠了，经销商可不好开发。
何况，现在各县的酒厂状况都差不多，只是裕和县酒厂步子迈的太大才最惨。
倒是厂长那精品系列，如此低廉的价格，才有机会打开市场。
“现在酒糟能卖钱，咱们厂只要能转起来，就能过得了这一关。”赵不柱伸手掐灭了烟头，“等下午回来，我去找老工人一个个做思想工作。”
吴科长吸干净了最后一口点头道：“到时候喊我和老李一起，这种事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面。”
没等赵不柱感谢，陈明涛顺着楼道走了下来。
两人当即起身，异口同声叫了句‘厂长’。
到了跟前，陈明涛直接问道：“吴科长，东西都带好了吧？”
吴科长拍了拍随身的公文包，“厂长都在这儿呢。”
“走吧，今天咱们估计得跑一天。”
陈明涛说完，便跨上了借来的二八大杠，两人互相看了眼，一脸疑惑地骑上车跟了过去。
……
出了酒厂，沿着民主路往东，途径县政府后往北，便到了裕和县供销合作社。
三人没有进去，而是拐入旁边的巷子里。
这是一排更为低矮、干净的平房，红砖砌成，屋顶上铺着石棉瓦。
陈明涛下了车，带头推着车进了院子。
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个手写的、钉在门边的小木牌，上面写着‘办公局域，闲人免进’。
院子里停着几辆二八大杠，墙角堆着一些废桌椅和煤球。
这里就是裕和县供销社的办公点。
三人停好车，赵不柱带头推门而入，迎面传来的是算盘‘噼啪’的声响。
大厅里有几名员工正在埋头算帐，看到三人只是略微抬了下头，便又埋下头算着手上的帐本。
陈明涛上次来过，知道这里就这样，所有人都象是上紧的发条一样连轴转。
三人没有停留，直奔供销社主任的独立办公室而去。
房门敲响，等到里面传来声音，赵不柱便推门而入。
供销社主任孙传习正看着报纸，见来人了，略微抬头看到三人后，顿时苦笑道：“老赵啊，你怎么又来了啊……”
孙主任50多岁，油光满面的，头顶上稀疏的几根头发倔强地摇摆着。
他当即起身，示意下了茶桌让几人坐下谈。
“还不是货款的事。”赵不柱让开了身子，“我们厂长想跟你再谈谈。”
“哎呀，陈厂长真是年轻有为。”孙主任便给几人倒茶，便称赞道：“我刚才还在看您的报纸呢，这酒糟喂猪的配方，真是大功劳啊。”
他边说着边给陈明涛递茶：“来来来，喝杯茶。我估计，厂里的工资问题，很快县里就能帮忙解决。”
赵不柱在旁边看了直摇头，这就是孙主任，每次来要钱总是笑脸相迎，可只要谈到钱，那就是没有，真要逼急了，就一句话‘你把货拉回去吧。’
陈明涛客气道：“孙主任过谦了，这哪儿是我这个毛头小子的发明的，都是老一辈的匠人不断试验而来的，我只是总结了下，当不得这么大的功劳。”
孙传习眼睛一亮，看向了赵不柱，哈哈一笑邀请众人落座。
刚坐下，孙主任还想顺着陈明涛的话继续聊，赵不柱却是直接打住：“老孙啊，也不瞒你，这次来啊，还是要钱的。”
孙主任顿时一脸的为难，那边陈明涛使了个眼色，吴科长便把采购的合同拿了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原本孙传习还想和以前一样，打打马虎眼，拖拖时间便糊弄过去，没想到今天对方直接开门见山，就连采购的合同也拿了出来。
见对方这架势，孙主任也不甘示弱，摊着双手道：“陈厂长，你也清楚。你们云山烧现在动销差，这些货还压在仓库里，现在社里也困难，这酒卖不掉，我们也没法给你们钱啊。”
还是老规矩，先卖一波惨，要是对方继续紧逼，那孙主任只能让他们把货拉回去。
反正这酒是最新的采购价买的，后面就算是卖完了，还能继续进货嘛。
陈明涛连忙摆手：“孙主任，我知道这批酒还没动销，可之前你们囤了不少货是老的采购价，也是按照20一瓶卖的，利润很大。”
“所以资金都占住了嘛。”孙主任苦笑一声，“就是因为现在社里资金不够，现在日用品缺口不少，这洗发水都断货啦。”
毕竟是小地方，裕和县的供销社开到了每个乡镇，可没法让每个供销社都不缺货，这洗发水是缺货了，却不是因为资金问题。
“今天来，是为了解决资金问题的，所以，我们也带来了最大的诚意。”陈明涛直入正题，“这笔钱今天一定要结，不过可以不按照合同上的20万来。”
这话一出，副厂长和吴科长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皆是一惊，原来厂长的法子是这个，这批涨价的酒按照老的采购价来谈，实际上厂里并没什么损失。
果然，那边孙主任听了这话眉头高挑，显然很是意外。
可片刻后，他还是叹了口气，“陈厂长，就算按照老的采购价，这批货我也没法给你结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