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文和沉行也看到了自己的对手，那位来自市法律顾问处的老律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你们辩得很好！”
杨守时伸出手，跟程耀文握手，又跟沉行握手，然后在沉行的手背上拍一拍，就黯然走下台去。
在这如瀑的掌声，倪巾帼也在看着台上的程耀文和沉行，也看到杨守时朝她走来。
刚才，许多人都在说着这个小伙子，倪巾帼才知道他就是从市法律顾问处分配到齐州县的实习律师，已经参与办理了三个案子！
听说，是他带着个体户到北平取得关键的鉴定报告，才在最后时刻，拿下了这个案子！
刚才的庭审最后陈词，更是让她惊叹，也让她眼前一亮！
这个小伙子，形象一流，演讲一流，只要肯花心思，他，将来必是一名优秀的律师！
她很喜欢这棵小树苗，聪明，也肯下功夫，在法庭上感觉也好，她都想将来如果他回市处，她要亲自带他，这，可能就是爱材之心吧。
有机会，有机会一定想跟他好好谈谈！
……
一夜春风，万树梨花朵朵盛开。
柴油机厂开庭的第二天，天海日报就报到了这起个体户打赢国营厂的案子！
程耀文和沉行的照片，第一次登上了《天海日报》！
报纸上，两人一身警服，都是神情严肃，神情严肃地目视前方！
“他娘的……”当报纸送到法律顾问处，程耀文没有象往常一样开玩笑，只说了三个字。
第三天，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人民司法》也报道了这起案件。
“他娘……”当报纸送到法律顾问处时，程耀文也没有开玩笑，他长舒一口气，却只说了两个字。
第四天，当邱湘源兴奋地冲进齐州县法律顾问处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人民大报》在头版刊登了这个案子，并且加了编者按——
该案是国内第一起个体户与企业法人之间的经济纠纷，案件的妥善处理，打开了个体户与企业法人在法庭上平等打官司的大门。
这次程耀文嘀咕了一声，别人都没有听清楚，只有沉行听到一个字，“娘……”
现在，全国人民都关注到了这个案子，县委丁斯杰书记在看这个案子，北平热工所的所长在看这个案子，北平司法部的蒋致远也在看这个案子，也想起了那个奶油小生一般却侃侃而谈的年轻律师……
哦，窗外秋风正劲。
这一年，经济改革还在蓄力，法制建设尚未完善，蓄力意味着爆发，不完善意味着没有固化，把计划经济的闸门撬开，让水流涌出，汇成中国市场的蓝海，思想观念日新月异，致富的野望在拼命疯长，这是一个野蛮生长又生机勃勃的时代……
……
今天，沉行的工资终于下发，司法干警，二十三级科员，工资三十二块。
与工资一起下发的还有秋冬的警服，蓝色的警服外，又加之一件蓝色的棉大衣。
叶书华也领到了警服，也是蓝色的，不同的是，她的帽檐上加了一圈红杠。
程耀文特意请宣传部门给两个小年轻照象，两人各自单独照了一张，可是让两人一起照张像的时候，叶书华与沉行中间能再站开三个人。
两人站在红楼前的柳树下，随着“咔嚓”的声响，一张胶片就此定格！
照片上，沉行一脸严肃，叶书华却是一脸恬静，柳枝拂过镜头，划过两人年轻的脸庞……
“主任，给你的……”沉行差点都忘了，除了捎回了天津的麻花，还在火车上给程耀文带了一条香烟。
“宇宙牌香烟？”当看到香烟的名字，程耀文哈哈大笑，“老徐，来一根，大家都来一根……”他把烟放在桌上。
“沉行，也来一根，你不抽我这宇宙香烟，你就没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你不抽我宇宙香烟，你年轻人你就搞不上对象！你不抽我的宇宙香烟，你学生你考不上大学！没有宇宙香烟，在座的各位都过不好年……”
众人哈哈大笑，是啊，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这一年过得可真快啊！
局长邱湘源也抽到了宇宙牌香烟，他抽着烟来到法律顾问处。
沉行正用锥子扎着一摞案卷，扎好洞后，叶书华用棉线就整齐地装订起来。
“沉行，叶书华……”他叫着两个小年轻的名字，把两张电影票拍在桌子上。
“牧马……人？”沉行笑着拿起电影票，“朱时茂和丛珊的电影吧？”
果然，叶书华的眼睛就亮起来，她笑意吟吟地干着活儿，脸上尽是红晕的神采！
……
齐州县电影院距离法律顾问处并不远。
老式的建筑上，排满了手画的宣传海报，龚雪的《快乐的单身汉》、刘晓庆的《火烧圆明园》……嗯，沉行一部没有看过。
两人朝电影院门口走来，叶书华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好象互不认识一样。
“今日放映电影，《牧马人》。”
看了一眼影院外黄纸上用毛笔字写的电影放映通知，沉行掏出两张电影票。
这是去年的电影了，可是观众特别喜欢看，喜欢里面的小学教师许灵均，也喜欢聪慧，爱劳动，平实质朴，稚气可爱，凡事心里有数，坦荡，明事理，敢担当，乐观果敢的李秀芝！
这可是此时最受恋人们追捧的电影，影院里也不知放映了多少遍了。
“吃瓜子吗？”沉行问道。
八十年代的电影院，夏天看电影喝汽水，冬天看电影嗑瓜子，俨然是一种生活习惯。
两人刚刚发了工资，他可不能让人家姑娘请客。
他买了两幅硬纸壳与透明塑料纸做成的眼镜，又买了四袋瓜子，这时的瓜子，一袋巴掌大小，五香的，很好吃。
“多少钱？”沉行掏出皮夹。
“九分一袋，我再给你两块糖，”卖瓜子的大姐笑着拿过两块高梁饴，“给我四毛就行了。”
沉行掏出五毛钱来递给大姐，大姐接过来却又看一眼沉行，“你就是那个律师……光彩的沉行？”
光彩的沉行？
沉行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光彩扯上了关系。
“你看，我还有你的报纸呢。”卖瓜子的大姐说着，就从小推车上挂的提包里扯出几张报纸来。
这是一张天海日报，还有一张人民大报，上面以头条的形式刊登了“光彩讲话”。
“以前啊，我卖瓜子，电影院就是不让我摆，还把摊子给我掀了，”大姐爽朗地笑着，好象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现在啊，他们再敢掀我的摊子，我就拿出这两张报纸来，有律师给我们个体户撑腰！”
可是，这也跟光彩扯不上关系。
“你不知道啊，周兴旺回去后，买了几十份天海日报，自己的玻璃店里贴了一份，还见人就发，说让人贴在家门口……”
家门口？
那不成了门神了？
“他说你啊，是敢为个体户说话的人，是咱们齐州县最光彩的人，我们个体户现在都叫你光彩的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