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县委大院好象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热闹过。
大家就象过节一样，无心工作了，谈论着鲅鱼，谈论着红山岛，谈论着南王庙，也谈论着聪明的沉行，不，现在大家都称呼他“聪明的一休”了。
鱼香，好象已经在大院的上空飘荡，有人干脆喊来家属，叫来孩子，今天要结结实实改善一次生活！
高兴的孩子们在大院里兴奋地跑着闹着，大院各个单位的妇女都主动去食堂帮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心中都充满了久违的欢乐。
“给你的。”沉行回到法律顾问处，看到叶书华还在打字，伸手就把几块鹅卵石递给她。
“这是什么？”看到沉行满是油污的手上是几块石头，叶书华还是小心接了过来，待用纸仔细地擦拭干净，近乎通体透明的鹅卵石就闪耀着异样的光彩。
“这几颗最漂亮……”沉行还在擦洗他的钢板，好象外面的热闹与喧嚣跟他无关。
一定是最漂亮的！
叶书华也去过红山岛了，也捡过几颗石头，但好象海滩上鹅卵石都没有眼前这几颗晶莹圆润。
是啊，这本来就是宋学海让人挑选出最漂亮的，沉行又是在最漂亮的里面挑出最最漂亮的带给叶书华。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打在沉行的身上，虽然他的脸上也弄上了几块油污，可是身上却是氤氲着金色的馀晖。
叶书华走到窗前，对着太阳，举起折射着七彩光芒的石头，每一颗石头都在唱歌……
叶书华心里也在歌唱，两人一个打字一个擦洗钢板，要不是程耀文喊他俩，饭都顾不上吃了。
“怎么，还得用上海轿车拉着你们去吃饭，……吃饭都不积极，还能干好工作？……都给我吃饭去……”程耀文一把拽起蹲在地上的沉行，“好好洗洗你的手，啊，你今天是大院里的功臣……”
……
八十年代，不管是机关，还是厂矿，职工们最“热爱”、最“亲切”的地方就是单位的职工食堂了。
县委大院的食堂是一间长30米、宽10多米的大厅，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几十张方桌和长条凳，两办两部、人大政协、政法委、人事局、司法局、法院、妇联……等单位都在这里就餐。
“今天改善生活？”
县官员丁斯杰走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新鲜的鱼汤的味道。
“司法局法律顾问处的小伙子给人打赢了官司，这是人家送到食堂的……”马上有人笑着解释道。
丁斯杰看看北侧墙上两扇三尺见方的窗口，一个大师傅在盛着炖鱼，一个大师傅在盛着米饭，那亲切劲儿，就象给儿子娶媳妇似的。
大厅里，几十张横排竖列的餐桌也坐满了大人孩子，一时间，呼朋唤友的叫喊声、桌友之间的交谈声、碗筷的撞击声、条凳的拖动声，混合着鱼汤的鲜味，组成一曲人声嘈杂、人气兴旺的就餐大合唱。
丁斯杰也盛了一碗米饭和鱼汤，坐下来跟大家一起喝着新鲜的鱼汤，吃着新鲜的鱼肉。
每个人都在说着这个聪明的沉行，承包合同撕掉了，却在大队的帐目上找到证据，这让丁斯杰感觉到这个小伙子另辟蹊径的智慧！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考虑着全县农村推进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发展农村多种经营，好嘛，这不是一条现成的路子吗，法律顾问处可以为包产到户保驾护航嘛！
得到丁斯杰的肯定，邱湘源很是动容。这小伙子，为司法局为法律顾问处立下一功！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丁斯杰听着红山岛上的事情，却突然询问邱湘源，“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叫沉行，我们都称呼他聪明的沉行！”邱湘源乐呵呵地放下筷子，又把上个案子说了一遍，“丁书记，你看，我的兵，行不行？”
这肯定是个聪明的孩子，丁斯杰也很高兴，他慢慢吹着碗里的鱼汤，“行，我看行，他不是聪明的沉行吗？！”
大家又都笑了，好嘛，现在县官员也知道法律顾问处有个聪明的沉行了。
聪明的沉行来到食堂的时候，丁斯杰已经离开了，大院的妇女孩子们正在兴高采烈地挑拣着鹅卵石，男人们忙着分鲅鱼，这个八月十五，可有鱼吃喽！
“一休叔叔！”
几个孩子蹦跳着过去，围在沉行与叶书华身边，眩耀着手里的石头。
“一休和小叶子！”
几个小女孩就开始唱起歌来，“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我们爱你，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格叽，一休哥……”
沉行笑着摸着他们的小脑瓜，迎面几个姑娘看样子已是吃完饭，见到他都是一愣，七八双眸子里的小火花瞬间一闪，接着有的捂嘴偷笑，有的却在擦身而过后，又回转身来。
“聪明的沉行。”
接着，身后就传来一阵娇笑，却吸引了更多的姑娘朝这里张望。
女同志，真的都是女同志！
一个个女人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小火苗霍霍燃烧。
要知道，八十年代前期，青年男女说话都会脸红，男女交往仍然是含蓄而羞涩。
但此刻，所有女性的目光都在投向沉行！
大胆的，直接的，毫不掩饰的！
“别看了，昨天那些干巴了的馒头还有吗？”大师傅拿着大勺哐当砸在大盆边上，吓了那个光棍小师傅一跳，“瞅我干什么，炸馒头干去，没看米饭见底了吗？”
江浔也看到见底了的米饭，这些日子，他吃饭都很晚，总是打两个冷馒头回去凑合。
他与叶书华各盛了一碗炖鱼，就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来。
这鱼确实新鲜，可是有点咸，反正县委食堂的大师傅们放盐跟不要钱似的。
叶书华也吃得很香，热热的鱼汤喝下去，她的脸色一片绯红，鼻翼也透出细小的汗珠。
当香味飘到鼻边的时候，她再一抬眼就看到了大师傅，他两手端着两盘子，盘子里是金黄焦脆的鸡蛋煎馒头干。
“我们没要馒头干……”
“你没要，”大师傅一脸笑容，“食堂送你们的，以后啊，来晚了，打声招呼，馒头和菜再给你们法律顾问处热一下……”
哦，以后来晚了就不用吃凉馒头了！
沉行正想说声谢谢，旁边政法委一个小伙子喊上了，“我们也要吃炸馒头干！”
“吃，就知道吃！”大师傅的脸色一扭身就变得严肃起来，他指着食堂墙上挂的标语，“没看见节约粮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