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秋,皖偏南地的莲花乡。
冰,冷,身上还象是压着一座大山一样。
脸上象是有人拿着钢针扎着自己,陈三石在浑身不舒服当中缓缓醒来。
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一缩一张的一块红黑色的肉,跟红绿灯一样,边上带着橘黄色的毛发。
一股臭烘烘的气味,从四面八方往自己的鼻孔当中钻。
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应该是在沪上,窝在他那虽然不大,却仍旧是平常百姓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房子里。
但如今睁眼,四周都是带着锋芒的野草。
而刚才如钢针扎在他身上的,正是这些狗尾巴草。
在他的下身处,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压在了他大腿上。
这也就难怪陈三石感觉象是被山压住了一样了。
随着陈三石的呕吐,前面那个毛绒绒的玩意,却是突然转了过来。
“汪汪汪……”
一张狗脸对着陈三石欢快的叫了两声,这家伙伸出长长的舌头,还想着舔陈三石两口。
陈三石伸手推向狗脸,下意识的骂道:“来福,滚蛋,吃过屎又来舔我……”
说完这话,他也愣住了。
来福已经死了多少年了,也被他遗弃在那个老家多少年了。
陈三石脑袋生疼,他知道自己喝多酒了。
不光现在,就是年轻时,他就是远近闻名的酒闷子。
但喝酒并不眈误他挣钱,时间对了,稍微有点胆气,那挣钱也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就是发财后,他也很爱喝酒。
记得昨天,他就拒绝了他出租屋的那个女房客的邀请。
一人在家里干掉了半斤二锅头。
应该是喝了有半斤多,喝完以后就感觉头巨疼。
当时就一个感觉,特么的买到假酒了。
陈三石,男,一九六四年生人,
他二十岁之前,应该是还不错的。
考上了高中,高中毕业后回到乡里,又被小学的老校长亲自找上门,让他当了一个民办教师。
当时,这在乡里也是一个体面活。
然后就是结婚生女,只是在生下闺女妞妞后,他的好运气就用完了。
先是因为想着生二胎,不光转正没有了,而且还被学校开除。
田里的活,他也不肯认真干。
做生意一开始又没那个脑子,几次瞎胡闹,欠了一屁股债。
后来他媳妇兰花跟同乡去沪上打工,他在家种地。
当时心里,他还惦记着学校再把他招进去。
一年,两年……兰花都没回来。
等到他把闺女寄养到了姐姐家,找去沪上的时候,看到的是兰花大着肚子,已经跟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住在了一起。
后来,陈三石就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
他没脸回去,直接留在了沪上打起了零工。
再然后,他跟老乡干起了卖菜的生意。
九十年代,认真做生意的,应该说都很挣钱。
他有钱后,在沪上买了车,买了房,还差点娶了个漂亮的打工妹当媳妇。
顾了那头,就顾不到这头。
他对留在家乡的闺女,并不是太好。
后来他闺女结婚的时候,都没有通知他。
这个事,陈三石怪不上他闺女。
毕竟,他只是生了她,却没有好好养她。
但今天这是个什么情况?
“来福,咋回事?”陈三石吃惊之下,直接对着土狗问了起来。
却是顾不得刚才土狗拿屁股对着他的恶心事情了。
“汪汪……”傻狗看到陈三石跟它说话,也是欢快的回应的。
小尾巴摇的跟电风扇似的。
“尼玛,酒真不能喝了!”陈三石坐在地上捂着脑袋,扫视了一圈周围。
这儿是一段土路,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土路边上的灌溉渠。
也就幸好里面没水,不然的话,说不定他就淹死在里面了。
这条土路,眼熟,好象就是他老家那条。
土狗也眼熟,别的狗不可能跟他这么熟络。
自行车,还是眼熟,好象是他以前那辆。
那还是他成了民办教师,他姐陈二丫折腾了他姐夫好几天,给他买了一辆二手的。
陈三石有个大哥,不过因病早逝。
所以他虽然排行老三,却只有姐弟两个。
陈三石把压在腿上的自行车往边上推了推,站起了身。
看到不远处那掩在槐花树后红砖黑瓦的村庄,陈三石忍不住鼻子一酸,热泪就下来了。
这是他无颜以对,却是日思夜想的故乡啊!
那树,那房,还有谁家烟囱里冒出的白烟阵阵,村口的稻草堆……
不对,这些年他虽然没怎么回过家,却也知道二零年以后的家乡不可能还有泥土路。
毕竟村里修路的时候,他姐还给他垫过一千块钱。
陈三石在自己腰身狠掐了一下。
“嘶……”,疼,那他就没死。
不是亡魂回故乡的场景。
但这一切,到底是咋回事呢。
土狗依然很欢乐,毛绒绒的尾巴在他的小腿上不停轻扫。
陈三石把车架上了土路,自己也跟着爬了上来,对着下面沟里的土狗轻声道:“来福,咱们回家。”
狗子一个轻跃,后腿猛蹬,就爬上了土沟,领头往村里跑去。
跑了几步,那狗又停住了,回头疑惑的望向了他。
陈三石面色困惑,却是推着车,一步一步的往村里走去。
分田到户之后,老老实实种地的农民也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
虽然挣钱不多,但却是过着充满希望的日子。
只要肯干,舍得下力气,那田地里面的产出,就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并且稍微还有点富馀。
家里能干活的人,多上两个。
负担少一点,这几年基本上都能建起砖瓦房。
陈三石家稍微差一点,毕竟他自认是文化人,下地干活总是想着偷懒。
不过在他爹的主持下,也是建了一大一小两间瓦房。
走近了自家的瓦房,却是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女童的哭泣声。
“你爹除了喝酒还会啥?连个老婆都留不住,不是窝囊废是啥?”老妇人尖锐的训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