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没有力气了,陆洁霜蹲下来,肩膀松动,低声啜泣,雨雪打在她单薄的衣衫上,但此刻除了身体,更凉的是心。
为何上苍要这么捉弄她?
她什么都没有了,千里迢迢来到岭州,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景象。
安稳的人生,陈淮的爱,本可以是她的啊!
脑海中突然浮现在牢狱中被人欺辱的画面,她想,她的人生就这样烂掉了。
若是、若是早些听魏昭宁的
沉舒不会流产,她亦不会被判死刑,受此欺辱,她还是会和陈淮相遇,弥补上辈子的遗撼。
人生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拥有时不屑一顾,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我们都不能预估此刻的价值,直到此刻成为回忆。
像落入长河的一片浮萍,顺着流水飘向浩荡的海洋,不见踪影。
她恨,她不甘心。
何以蒙蔽至此?
何以如此收场?
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洁霜疯了似的瘫坐在地,再也忍受不住,嚎啕大哭,周围人鄙夷的目光成了虚影,她深陷泥潭,无暇顾及。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爹爹!是今日来铺子里的那个美人姐姐!”
陈淮撑着一把大的油纸伞,与爱人手牵手,中间还有个只到他膝盖高的小孩儿。
一家人准备去看皮影戏了。
“那姑娘怎的坐在雪地里?伞给我拿着,我还有一把小伞,你送过去给她。天可怜见。”女人秀眉微微蹙起,将自己手里那把精致小巧的油纸伞递给丈夫。
眼见着陈淮撑着把伞朝着自己走来,陆洁霜如遭雷劈。
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逃命似的,一溜烟便不见踪影。
“诶!姑娘!你”
陆洁霜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窒息感涌上喉头,多看一眼幸福的一家三口,就多一分恐惧。
好象在提醒自己,真的活得好失败。
亲手将属于自己的幸福拱手让人。
她能逃去哪里?
这天底下,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谁都不要她了,谁都弃她而去。
谁都开始新生活了,留她一人在原地懊悔。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那种孤单无助的感觉深深裹挟着她。
对了。
侯府。
她还有家,她还能回到侯府去。
易容术下,苟且偷生,不会有人认出来她。
她可以私底下和家人相认,对啊,她还有家!
魏昭宁倒是乐得清闲,这日又准备和沉舒一起出城去赏梅花。
沉舒心中的阴霾也淡去了些,远离男人,远离是非,就这样和小姐妹一起游山玩水,品尝美食,换了一种活法。
马车内,姐妹二人拿着个小铜镜检查着今日的妆容。
“宁宁,你说我这口脂是不是太红了?我总觉得和今日的衣裳不太搭。”
魏昭宁看了一会儿道:“你就是太焦虑了,哪儿不搭了?阿舒长得好看,涂什么颜色都好看。”
沉舒抿抿唇,“就你嘴甜。”
“唉,咱们姐妹俩好久没像闺中那样,每日打扮地漂漂亮亮出去玩儿了。”
魏昭宁心口微微一动,活了两辈子,好象最开心的时光便是在闺中时,那时候她想,要是可以一辈子和小姐妹打扮漂亮出去玩,那该多幸福。
时隔多年,二人嫁作人妇,将那颗童真的心重新拾起来,才明白,无论是嫁作人妇,还是年迈,都要有取悦自己的心思。
只要想,便可以这么幸福下去。
人是自由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束缚自己,成为阻碍快乐的理由。
人活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一个乐么?
“咱们老了,也要这样玩。”她笑道。
马车突然停下,二人一愣,撩开帘子,便见到前方围堵了好多人,路已经不通了。
“夫人,我改道。”车夫道。
沉舒倒是乐得新鲜,“不用,宁宁,咱们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还是那个爱瞧热闹的性子。”魏昭宁打趣一声,跟着沉舒下了马车。
人群围成一个圆圈,有人讥笑,有人啧啧声叹。
看到地上那张人脸时,沉舒一怔。
李长明爬到了京城,浑身散发恶臭,那张脸已经瘦到五官都凸出来了,看着就象一个骷髅包着一层又薄又黄的人皮。
短短一个月,竟象变了个人似的。
李长明口吐白沫,仍是不死心地往前轻轻挪动,象一条蛆。
再爬一段路,就是贡院了,胜利的曙光照耀着他,他马上就能够翻身了。
天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尝试了。
前几次在半路饿的不行,便折返回去吃了些东西,这次他塞得鼓鼓囊囊,终于爬到了京城。
可是,实在是太难受了。
京城郊外的野草树皮,早就在前几次全被他消耗光了,这一路上,他连地上的蟑螂都不放过,逮着便往嘴里塞,这才勉强踏进京城。
沉舒冷眼瞧着,“哼,还挺有毅力。”
李长明将白沫吞咽下去,饥饿已经裹挟他许久,意识多半不清醒,就差最后一步了。
但是他突然没了力气,无论心里怎么告诉自己前方就是曙光,身体都没办法再多挪动一步。
嗓子干辣,冷风灌进去,像刀片刮着嗓子,难受至极。
“活该!叫你养外室,诬陷端王一家,端王殿下多好地人,岂容你胡言乱语污人清白!”
“我还说陛下怎的没发火直接杀了他,没想到这招更痛苦啊!”
“啧啧啧,放着好好的贵婿不当,偏偏自己作死,德不配位,就是这个道理了。有些人是有福都没命享的!”
这么多人围绕着他指指点点,看着一个快要濒死的人,一个也不肯渗出援手,哪怕只是一口水。
李长明嘴里喃喃,声音虚弱,像蚊子叫一般,若不凑近听,是压根听不到的。
“尔等刁民!”
“待我待我”
他努力支撑着眼皮,生怕自己闭上眼睛,就真的永远睁不开了。
他要科举,要重新靠自己回到陛下身边,做国之栋梁。
他费力地又挪动一步,浑身血液都快干涸,这一步所用的力气,让他缓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