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全场聚焦而来的各异目光,陈临面色平静,信步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大殿中央。
他不慌不忙地对着台上诸人拱手一礼,声音清朗:
“晚辈陈临,见过阁主,副阁主,宋巡查。”
他将宋知明的名号放在最后,这细微的次序让赵守谦眉头一皱,季成安则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宋知明面色毫无变化,只沉声问道:
“陈临,方才李丹师所言,你可听见?你有何话说?”
陈临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困惑与无奈:“回巡查使,晚辈听到了,只是……晚辈实在不知,为何李丹师会对晚辈有如此深的成见。”
他转向李茗元:
“自入阁拜入李丹师门下至今,算上今日,仅见过师父您三面而已,不知晚辈何处做得不对,惹得师父如此动怒,竟要在此丹考之际发难,有何事情,我们不妨私下再说?”
李茗元冷哼一声,语气咄咄逼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不通药理之事我已是看不过眼!更甚者,你竟还敢勾结外人,陷害同僚师兄!真以为背后有人撑腰,便可在这丹鼎阁内为所欲为了吗?”
说到此处,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阁主季成安,其意指不言而喻:
“今日有宋巡查在此,定然会还大家一个公道!”
陈临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李丹师,是否真是因为这些原因,您心中想必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眼前得失。”
他略做停顿后,目光直视李茗元双目,声音放缓:
“若是为了些许利益,最终败坏了自己的名声,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李茗元面色微变,感受到周围一些丹师、丹徒投来的异样目光,心中闪过一丝尤豫。
但事已至此,想起赵守谦与孙玉成许诺事成之后调他去资源更丰厚的丹元仙城,以及那株诱人的【玉髓芝】,他心头又是一硬,强撑着气势喝道:
“休要在此巧言令色!我何错之有?若非有人替你打通关节,就凭你这种恐怕连药材都认不齐的人,如何能进得了丹鼎阁,做得成丹徒?!”
一旁的孙玉成立刻抓住话头,阴声问道:“李丹师,你口口声声说他有人撑腰,所指何人?”
李茗元张口欲言,却被台上的宋知明抬手打断。宋知明目光锐利地看向陈临,直接问道:“陈临,你不必与他争辩私怨,本使只问你,你是如何进入丹鼎阁的?李丹师指你不通药理,你可有辩解?”
陈临再次拱手,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巡查使,晚辈虽出身微末,却一心向往丹道,平日自行通习药理,只苦于无人引荐,无门得入,此前在青竹坊市,偶遇丹师韩崖,韩丹师惜才,认为晚辈于丹道一途尚有些许天赋,便亲笔修书,举荐晚辈前来临渊丹鼎阁求学。”
他顿了顿,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撼:
“只可惜,初次前来时,负责核验的孙执事,认为晚辈资质不足,未能接纳,晚辈本已心灰意冷,幸得王维章执事偶闻此事,惜才心切,给予晚辈一次考核机会,晚辈侥幸通过,方得以入阁学习,此事皆有据可查,至于李丹师言晚辈不通药理……”
陈临抬起头,目光坦然:
“晚辈入阁至今,李丹师甚至连一次简单的考校都未曾有过,便一口咬定晚辈无知,晚辈……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万分冤枉。”
李茗元见他搬出韩崖和王维章,说得条理清淅,顿时冷哼一声:
“任你巧舌如簧也是无用,眼下便是丹考,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遛便知!你若真才实学,何必惧考?”
陈临只是摇头叹息,并未再争辩,一副百口莫辩的无奈模样。
宋知明见状,沉吟片刻,开口道:
“既然你二人各执一词,纠缠无益,陈临,李丹师质疑你的丹道基础,你可敢当场接受考核,以证清白?”
陈临拱手,语气坚定:“晚辈愿意接受考核,请巡查使与诸位前辈出题。”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跳了出来,不是孙玉成是谁,只见冲台上几人略一拱手:“巡查使,阁主,且慢,这殿内预备的考核药材,皆是由王执事一手操办,在下恐怕……为了避嫌,还是更换一批药材更为妥当,以免有人事先知晓,做了准备,难以服众。”
他话语中的暗示极其明显,直指王维章可能为了包庇陈临而泄露考题或提前做了手脚。
陈临闻言,脸色恰到好处地微微一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李茗元与赵守谦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守谦微微点头,随即对宋知明道:
“宋师兄,孙师侄所言,不无道理,为了公平起见,还是换一批药材吧。”
宋知明目光扫过陈临那“强作镇定”的表情,又看了看一脸“正气凛然”的李茗元和“秉公建言”的赵守谦,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更换考核所用药材,孙师侄,你去库房,重新取一批药材来,种类……便按丹徒基础考核的常例即可。”
“是!谨遵巡查使之命!”孙玉成脸上闪过一丝得色,立刻躬身领命,快步走出大殿。
不多时,他便带着几名弟子,搬来了数个崭新的药材箱,将其置于大殿中央的空地上。
孙玉成指着那些药材,对陈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陈师弟,请吧,这些都是刚从库房调出的药材,种类繁多,正好可考教你的基本功,便由你先来辨识一番,如何?”
陈临面色凝重,视线错过孙玉成处,对上季成安、宋知明两人目光,深施一礼:
“阁主、宋巡查!晚辈人微言低,但有一事,却是不得不说。”
季成安目光微动,平静道:“讲。”
陈临挺直身体,声音清淅地传遍大殿:
“自方才起,一直是李丹师在指责晚辈不学无术、不通药理,更是质疑晚辈入阁的资格,如今,更是连王执事预备的药材都信不过,非要更换,这一切,皆因李丹师一言而起。”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锐利:
“然而,若晚辈稍后证明了自己,确实通晓药理,并非李丹师口中那般不堪呢?晚辈虽人微言轻,却也是丹鼎阁依规正式录用的丹徒,岂能因他人无端指责,便要一次次自证清白?若今日之事就此轻轻放过,日后是否任何丹师、任何弟子,都可随意质疑、打压同门,而无需承担任何后果?长此以往,阁内风气何在?潜心丹道者,岂非人人自危?”
这一番话,条理清淅,直指内核,让不少旁观的丹徒暗暗点头。
确实,若仅凭猜测和喜恶就能随意发起质疑,而无需付出代价,那以后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陈临。
季成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微微颔首,沉声道:
“你所言,不无道理。”
他目光转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的李茗元,声音平缓却带着压力:
“李丹师,陈临之问,你也听到了,你今日当众发起质疑,指控同门与上官,若最终证明是你错了,冤枉了弟子,污了同僚清誉,你……该当如何?总要有个说法,方能服众。”
李茗元微微一滞,但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退却半分,当即心下一横,挺起胸沉声道:
“若是错了,一应后果,自有李某承担就是。”
说到这里,他乜斜陈临:
“陈临,老夫就在这里,且看你如何证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