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湿冷的薄纱,笼罩着莱尔斯街。
一只灰鼠顺着墙根灵巧地窜行,它刚跟着卡洛琳从她租住的公寓一路回到这里,完成通宵跟踪任务的小家伙正想着回到监视点歇歇脚,汇报情况。
它习惯性地抬头望向监视点——对面屋檐的瓦片。这一看,它的小眼睛顿时瞪圆了。
那片沾染了煤灰与露水的青黑色瓦片上,一只熟悉的虎斑猫正慵懒地趴在那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伸了个淋漓尽致的懒腰,脊椎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灰鼠三两下爬上了屋檐,凑到舒书身边,小爪子惊讶地捂住脸。
舒书晃晃脑袋,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尾巴尖懒洋洋地扫过湿漉漉的瓦片:“回味一下当年风餐露宿的感觉罢了。”
「喵的,好久没通宵盯梢了,这感觉真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他内心的小猫泪流满面。
灰鼠左右看看,没发现其他同伴,立刻手脚并用爬上旁边一棵枯树,用爪子拍了拍正缩着脑袋打盹的乌鸦黑炭。
黑炭被拍得一激灵,扑棱着翅膀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舒书轻盈地跳到树枝上,用爪子按住了它:“别去了,一顿不吃饿不死,就当减减肥,最近感觉是长胖了不少。”
他转而看向那只灰鼠,“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灰鼠用爪子挠了挠粗糙的树皮,小胡子耷拉下来。
“吱吱(。卡洛琳那边没什么异常。她昨晚回到家,洗漱完就睡了,今天天没亮就起床赶过来了。)”
就在这时,另一只负责与当铺联络的灰鼠也从墙角的下水道栅栏缝隙里钻了出来,对着树上的舒书轻声叫。
“吱吱()(老板,当铺里一切如常,汤姆老大让我转告您,没有任何可疑的家伙在附近徘徊盯梢。)”
舒书若有所思地用爪子抓了抓耳朵。“喵的这还真奇了怪了,两边都没动静?那封信和面具难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看来,突破口还得落在这对父子身上。”
先前那只灰鼠跳下树,轻轻碰了碰刚回来的同伴,小眼神里满是关切。
联络鼠委屈地对手指。
舒书也跟着轻盈落地,伸出爪子,揉了揉两个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行了,别惦记早餐的事了,你们先放松一下,轮流休息。”
舒书朝旁边的树枝上招了招手,乌鸦黑炭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落下来,乖巧地停在他面前,歪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呱(?)(老板,有什么吩咐?)”
安排完黑炭,舒书自己则再次潜行到亚瑟家窗台下,找到一个既能窥视屋内大部分区域,又不易被发现的角落,收敛起所有气息,静静蛰伏下来。
屋内,卡洛琳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燕麦粥和几片黑面包。
她将轮椅上的老皮尔斯先生推到木桌旁,然后与刚刚起床的亚瑟·皮尔斯一同坐下,安静地用餐。
餐桌上气氛沉默,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亚瑟快速吃完了自己那份,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外套,对卡洛琳点了点头:“卡洛琳小姐,我父亲就麻烦你了。”他又看向父亲,“父亲,我出去了。”
老皮尔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算是知道了。
亚瑟不再多言,推门离开。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高处枝头的黑炭也飞翔而上,远远地跟了过去。
屋内只剩下卡洛琳和老皮尔斯。
收拾完餐具,卡洛琳开始打扫房间,她动作麻利,先用湿抹布擦拭家具上的灰尘,然后开始扫地。
老皮尔斯就坐在轮椅上,浑浊的眼睛随着她的移动而转动。
“现在的工厂啊,就像一张吞人的大嘴。”老皮尔斯忽然开口,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我年轻那会儿,哪有这么多冒着黑烟的大家伙?人们都在田里和自家作坊干活,虽然累,但看得见天,闻得到泥土味。”
卡洛琳擦拭着壁炉架,笑着回应:“是啊,皮尔斯先生,我在纺织厂做过工,从早到晚站在机器前,耳朵里全是轰鸣声,连说话都听不清。相比之下,能在这里照顾您,真的很幸运。”
“幸运?你确实幸运。”老皮尔斯嗤笑一声,脸上的皱纹堆叠得更深。
“丫头,你知道以前的佃农过的是什么日子吗?看着地主的脸色过日子,收成交上去,自己剩不下几粒粮食,遇到荒年,卖儿卖女都是常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那些贵族老爷们,坐在漂亮的城堡里,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就能享用一切。”
卡洛琳将扫帚靠在墙边,走到老人身边,轻声说:“贵族老爷们的生活,我们这样的人可想象不到。我只希望日子能平平安安的,大家都能有饭吃,有衣穿。”
她看着老人那张流露出追忆神色的脸,心中那份因未能陪伴姥姥而产生的柔软再次被触动。
老皮尔斯沉默了片刻,忽然指了指墙角一个矮柜:“卡洛琳,去把我的笔记本拿过来。”
卡洛琳顺从地走过去,从矮柜上取下一本封面是深褐色硬皮、边角磨损严重的笔记本,递给老人。
老皮尔斯接过笔记本,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封面,缓缓翻开。
卡洛琳好奇地瞥了一眼,发现里面的文字扭曲怪异,她一个也不认识。
“皮尔斯先生,这个是什么文字?我怎么从来没看过?”卡洛琳忍不住问道。
老皮尔斯抬起头,表情异常严肃,脸上的每一道褶子仿佛都在活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这是自然的文字。”他低沉地说。
“自然还有文字吗?”卡洛琳睁大了眼睛,觉得既新奇又不可思议。
老皮尔斯喉咙里发出几声“嘿嘿”的怪笑,如果他那扭曲的表情能称之为笑的话。“自然当然有文字,万物都有其语言和纹路,想不想学?”
卡洛琳被勾起了兴趣,顺着话头,期待地问道:“我我可以学吗?”
老皮尔斯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浑浊的眼睛盯着卡洛琳:“那得看你有没有天赋了。”
他伸手指向屋子最里面那扇紧闭的小门,“去杂物间里,找个笔记本,样子和我这本差不多的。”
卡洛琳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入职第一天,亚瑟先生就非常严肃地告诫过她:“卡洛琳小姐,二楼那个杂物房堆满了危险的旧物和父亲不愿触碰的回忆,请绝对不要上去,也请不要进去翻找任何东西。”
“可是亚瑟先生让我不准去那里”卡洛琳小声说道,手指不安地绞着围裙。
“没关系,”老皮尔斯摇摇头,冲卡洛琳眨了眨眼,这个动作在他脸上做出来,非但没有丝毫俏皮,反而显得格外惊悚,“他只是担心我,怕我看到旧物伤心。去吧,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以一种奇怪的语气说,“家里就我们两人,你进去了,亚瑟也不知道。”
这故作活泼的神态,莫名地让卡洛琳又想起了她那已故的姥姥。
那个小老太太,有时候想偷偷塞给她一块糖,也会这样对她眨眼睛,用同样的语气说话。心里的顾虑就这么被冲淡了。
她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好吧,皮尔斯先生,我这就去。”
她拿起挂在门框旁的一把老旧钥匙,走向那扇紧闭的杂物间门,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推开门,刚踏入半步,脚步就停住了。
屋外,舒书透过窗户,能清晰地看见那扇被推开的杂物间门后的景象。
这一看,他整只猫都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