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裴彧还在疯狂地搜索许银翘的踪迹。韩因的心,就如同被一只大手捏住一般,悄悄地痛了起来,他的呼吸也变得不利索。
“银翘,柔然的王子和使臣在边境被杀,这一定是一样关乎两国外交的大事。快走,咱们不应该牵扯进来。”
说着,韩因就伸出手,想要将蹲在地上的许银翘拉起来。
但是,许银翘却好似着了魔一般,一步步走入草丛。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草叶疯长,锋利的叶片几乎要刮破许银翘的外衣,她闪身避开,叶片从颊侧划过,她看清了,叶片上头浮着淡褐色的,喷溅状的血迹。
她来到了车鹿和杜跃受伤倒下的地方。
环顾四周,周围的草都有被践踏过的痕迹,折的折,断的断。草叶中间,有一道浅浅的踏痕,通向远方。
许银翘的心狠狠颤抖起来。她知道,这条小道,或许就是杀死车鹿之人逃亡的路径。
那个人是谁?真的会是她想的人吗?
许银翘不确定,她的脚步滞涩,犹如在泥水中行走。
韩因终于追上来,他伸手想拉许银翘的手,但没抓住,只抓到许银翘的袖摆。刺啦一声,半边袖子被扯了下来。
许银翘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她的皮肤白得晃眼。
韩因怔怔地拉着半截袖子站在原地,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对不住。”
许银翘却好似终于从梦中被唤醒一般,她转身捂住了暴露出的皮肤,声音又急又快,快得都有些尖细:“韩因,你是对的,我相信你,此地危险,我们不应该再呆下去了。你快回去把大家集合起来,我们骑上马快走吧。”
她甩过头,发尾打在草杆子上,发出小小的“啪”的一声。
许银翘疾步前行,走在了韩因前面。
韩因不明白,许银翘为什么忽然间转变了态度。不过,她同意走,便是不会再去探究是谁伤了车鹿和杜跃了。这样想,韩因的心里,不由得安定了几分。
许银翘却不知道韩因内心的想法。
她在草丛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一点都不敢回头。她知道,如果自己一回头,便不会罢休。
许银翘反复告诉自己:就算杀人者是裴彧,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裴彧身子强健,若是受了伤,也有人照顾。
许银翘自己巴巴凑了上去,才是将先前逃跑的努力前功尽弃。
天色不早了,月氏人回程歇在了大漠之中。
月氏的族人,已经很习惯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他们熟练地铺平了地面,搭好了帐篷,简单用干粮解决晚餐之后,便陷入了睡梦。
许银翘被自然而然地安排在韩因的身边。
二人第一次枕在同一个被席之中,许银翘颇有些不自在。
但在场的月氏人,每一个都躺在地上,头碰着头,脚抵着脚,没有一个人,会因为和异性太过紧密而挑剔床席。
许银翘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再有别的要求。
幸好韩因非常善解人意,主动背过身去,将一大片空间留给许银翘。
许银翘从善如流地躺下,不一会儿,就听到周围传来了熟睡的呼吸声。
月光清凌凌撒在地面上,许银翘看着月色,忽然间,就睡不着了。
她的脑海里,一直盘悬着白日里看到的场景。
其实她看到了,车鹿手中的锦缎。那花纹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许银翘闭上眼睛,脸上就能传来被锦缎覆盖的,温热的感觉。她的鼻尖,也好似能闻到裴彧身上的味道。
贵族男子的熏香之下,是深重的铁锈、鲜血、土地组成的味道。
混杂在粗粝的感觉之中,她每一次闻,都会沉醉其中。
裴彧真的脱身了吗?他最后的刀口,陷入是一无力之人留下的痕迹。
他被伤到了吗?伤得重不重?是否有性命之虞?
——那么强大的男人,也会受伤么?伤得重了会死么?
一想到裴彧有可能会死,许银翘的心,不自觉痛了一下。
就像有一只爪子在挠许银翘的心肝,她躺到后半夜,终于耐不住内心的催促,悄悄地爬起身来,拿上药材,出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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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月光照亮银色的浅滩, 清凉的流水拍到许银翘的裙角上,像是个欢快的小孩儿,极力邀请她下水与他们一同玩耍。
许银翘将药材放在一个软袋里, 贴着小腹存放,走起路来, 沉甸甸的, 对着小腹一撞一撞。
她正在顺着河流向下走。
许银翘记得很清楚, 溯河而上百余步,经枯木而转,再走一刻钟, 便是白日里发现尸体的地方。
草原上十分空旷,隐隐有促织娘窸窸窣窣的声音。但草虫怯怯的私语声, 只让天地间显得更加安静。
许银翘能听清自己的脚步声。
月氏人的营地在背后越缩越小, 已经成了一个小点, 眯起眼睛看, 只剩下一个隐隐的灰影。营地里的众人还在熟睡,包括韩因。
许银翘知道, 自己出来寻找裴彧, 韩因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她甚至不用问他, 从韩因的言行举止当中,许银翘自己就能推出这个结论。
他会说, 许银翘, 白日里发现的两具尸体都是重要人物, 你涉险前去,很危险。
他还会说,你既然已经费了老大力气离开裴彧,为什么又因为受伤之人可能是他, 而折返回到他的控制下呢?
正因如此,许银翘才偷偷溜出来,谁都没告诉。
她的心提在嗓子眼,走两步,就要摸一摸身上携带的几味治疗创伤的药草,再次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