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细细思索,有一个诡异的念头浮上心头。
许银翘,不会没有真正死亡吧?
这个念头太过突破常理,裴彧一想到,浑身肌肉都控制不住震颤起来。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在隐隐发抖。
这会是真的吗?许银翘并没有死,而是好好地活着,活在裴彧不知道的某一个角落。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真的存在,裴彧就几乎要从榻上跳起来。
“哎唷,别乱动。”李老军医用手扶正裴彧的头。
裴彧却一把抓住李老军医的手,带着满头银针,气息不稳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有人在战场上受了当胸一刀,还能活?”
李老军医愣了一瞬,紧接着,倒吸一口凉气,狠狠甩开被裴彧捏痛了的那只手:“痛痛痛!你是要折了老夫吃饭的家伙啊!”
裴彧这才回过神来,他太过激动,失了力道。
李老军医对着手吹了又吹,他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偏生一双手还保养得很好,没有如同寻常老人那样,长满了老年斑。
裴彧定定地看着李老军医,期盼他口中能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李老军医难得见到裴彧这般期期艾艾的眼神,他又揉了揉手,指着裴彧道:“殿下,您莫不是连日受累,发烧了?”
裴彧的神色却很郑重:“李老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李老军医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受致命伤而不死,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裴彧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不过这种人,如今已经身与形俱灭,成了一抔黄土咯!”李老军医道。
“这是什么意思?”裴彧又想要攥李老军医的手。这一次,李老军医早有准备,将两只手一缩,背在身后。
不过,气急的裴彧还是捏住了他的双肩。
“哎唷,我说,我说。”李老军医怕裴彧向方才那样乱使劲,在裴彧双手搭上他肩头的时候,就叫唤起来。
“或许你听说过月氏吗?”
李老军医试探性地,问出了这一句话。
裴彧当然听说过月氏,甚至,他住在养蜂夹道时,隔壁的邻居,便是一对月氏母女。
不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活生生的月氏人了。
大月氏,中间那个字,不读作月亮的月,而读作肉。之所以有这个谐音,是因为相传月氏人细皮嫩肉,身上一块肉,可以抵一斤灵丹妙药。吃了月氏人的肉,少则耳聪目明,多则延年益寿。
因此,月氏人,有另一个外号,叫做肉灵芝。
因为月氏人肉独特的功效,他们被柔然人围剿,最后灭国。在裴彧到达雍州之前,月氏这个国家,就彻彻底底消亡在草原之上。
人们都知道月氏肉的神奇功效,但很少有人细细钻研过,月氏人的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
李老军医便是少有的,钻研过的人。
据李老军医所说,月氏人身上,有一种神秘的修复能力。他们血肉生长的速度异于常人,因此,在受到重大伤害之后,正常人可能就死亡了,但月氏人却能活下来。
正是这种特质,让月氏的血脉延续百年而不断绝。
也正是这种特质,让每一个月氏人都变得奇货可居,也给这个草原部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要不是前任柔然王疯狂的围剿和屠杀,月氏国或许可以凭借自己强大的恢复能力,重新振兴。
裴彧听完这一番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简直有一口大钟在脑海里敲响。
按照逻辑推理下去,那么如果许银翘没死,就能说明,许银翘是月氏余脉?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么一旦许银翘身份泄露,她此后面对的,将是疯狂的围剿与追杀。
人人都会想要长生不老,人人都想从月氏人身上夺下一块肉来。
就像落雁峡下的车鹿。
裴彧越想越震悚,顾不得头上还差着针,他噌地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提笔,蘸墨,圈出了雍州最末端的几个城镇。
“立刻点兵,我要亲自去此四县视察。”
裴彧下达了命令,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老军医愣了一秒,赶忙追上去,裴彧身高腿长,迈一步抵得上李老军医两步,李老军医气喘吁吁追不上,在后头叫唤起来:“我的针!”
空中飘来远远一句:“还你了。”
李老军医循声望去,只见一簇银针如急流般射向自己。
他来不及躲,只得抄起针盒招架。但令人惊奇的是,银针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到了李老军医面前,势头立颓,如梨花般落了下来。
李老军医趴在地上,收束散落一地的银针,口中嘟囔:“武功是真高,人也是真愣。”
在裴彧朝雍州边缘进发的同时,韩因在荻县被绊住了。
起因是阿钱踢坏了客栈栓马的墩子。
老板娘在韩因面前,捧心哭泣:“哎唷,这马墩子,可是我父亲留下来的遗物啊。”她扯住韩因的袖管,“大爷,这可是你的马踢裂的,你得负责!”
韩因被哭得有些无语。
他今天明明出门给许银翘买药,走到门口,却被这老板娘拉住,好生耍了一通无赖。
他现在站在门口,动也不敢动,一动,老板娘就像得了指示一般,干嚎起来。
韩因仔细打量裂开的石墩子。
石墩放在户外,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样子,上头灰扑扑蒙了一层风沙。
阿钱站在一旁,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向韩因。
韩因见此情景,心下了然。这石墩子,定然是自己裂开的。一来,阿钱是一匹跑也跑不快的小马儿,哪来这么大力气踢坏拴马墩,二来,石墩被放在外头风吹日晒,雍州又夜寒日暖,保不准哪天就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