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笑答道:“皇妃不知道么?今日是四殿下与何大小姐的纳雁礼呀。
许银翘初次听闻这句话,如遭雷击。
她反反复复在口中念了几遍,才从字里行间拼凑出这句简单的话的含义。
“纳雁礼”许银翘毫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她当年和裴彧成亲,有办过纳雁之礼么?
许银翘脑后空空荡荡,想不起来了。
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有裴彧那日清晨说的,“我终于放心了”,有何芳莳在说到“成亲”时的羞赧与不好意思。画面兜兜转转,最后落到许银翘大婚之夜的梦上。
她飘飘荡荡悬于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婚服慢慢褪色。何芳莳身上的红衣,却红得夺目。
多刺目。
像条嫁衣。
许银翘想都没想,甩开步子,疯了似的向前院跑去。
小婢在后头又是呼唤,又是跺脚,但许银翘就如一朵云,飘得毫不费力,一眨眼就消失在转角。小婢体弱,气喘吁吁追了几步,根本赶不上。
绿药这时拿着梳妆盒下车,看到在原地乱转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的小婢,忙问:“怎么了?”
“皇妃她她冲前院去了!”
小婢说完这句话,作捧心状,两眼一翻,作势就要晕过去。
绿药暗道一声不妙,也顾不得小婢是否要晕倒,拔腿就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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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一双大雁供在桌上, 赤头绿颈,皮毛油水光滑。
旁边香烛袅袅,让场景增添了几分梦幻。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 何芳莳却显得有些局促,她一双红唇抿起, 悄声对裴彧道:“这件事, 四嫂知道么?”
裴彧刚想回答, 就看到前头一位少年搀着一位妇人走来。
少年头发毛糙,上上下下用眼睛打量裴彧,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而他身边的妇人, 眼下、唇边如斧凿般,刻着深深的皱纹, 不作表情, 便是一副很忧郁的样子。
二人的脸孔, 都与何芳莳神似。
这便是何芳莳留下在雍州的母亲和弟弟了。
裴彧对何芳莳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主动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师母。”
何夫人立刻福下身:“草民, 不敢。”
裴彧听到何夫人自称草民, 心头有一丝意外。何夫人出身高贵, 出阁之前,也曾是千娇万惯的官家小姐, 后来嫁给了金科进士何庭元, 又一路坐上了刺史夫人的位置。可以说, 何夫人的一生,都没真真正正地堕入尘埃过。
她自称草民,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裴彧与何夫人拉扯的时候,何芳莳的弟弟走到了何芳莳面前。
他姓何名耀, 与何芳莳差了三岁。因而,当何芳莳跟在裴彧屁股后面跑的时候,何耀只是个摇篮里的婴儿,呱呱坠地。
等到稍大些,裴彧从军,何府里头,很少能见到裴彧的身影。
因此,何耀对这位未来的姐夫,并不熟悉。
但这并不能掩盖他脸上的兴奋。何耀一开口,何芳莳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真有你的,我的好姐姐!”
何耀涎着脸道。何芳莳皱起眉头,偏开脸,避开了直冲何耀的方向。
何耀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起话来惹人生厌。他凑过来,挤了挤眼睛,怪声道:“怪不得母亲从小就想给你俩说媒,要不是因为裴彧一直推拒,你又在京城有一门亲事,这说媒的事情,恐怕早成了板上钉钉。”
何芳莳听他提起以前的事情,目光不由得看向裴彧。
裴彧背对着他们,仍旧专注和何母说话。何芳莳这才放下心来,对何耀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些,别怪声怪气的。”
何耀道:“哟嚯,可不得了。姐姐成了皇妃,腰杆子硬了,能管起我了。”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母亲前番三令五申,让你回雍州来,你不听。我还以为,你这次还要像往常一样,回来和她吵架。没想到,你一票干了个大的,竟然真的将裴彧拿下。你看,母亲现在高兴的,都找不着北了。前两日,她还特地嘱咐我,纳雁礼上头穿好些,别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得争取给未来的姐夫留下个好印象。”
似乎是被“姐夫”的称呼触动,何芳莳的脸有些红,像是贴了一层刚染的窗花纸。
她眼睫轻颤,望了身着蝠纹红袍的裴彧一眼,又似触电般收回去。
何耀自顾自说下去。
“不过我听说,四哥在京城,取了一房正妻,还是个宫女的低贱出身。我的好姐姐,你——不会是小妾吧?”
最后三个字,何耀说得铿锵,仿佛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
何芳莳敏锐地察觉到了何耀话中的恶意。
她的这个弟弟,长大的时候,恰逢失怙,并无父亲管教,长在母亲膝下,由妇人带大。或许正是由于成长的过程失了规矩,他养成一种下流习性,面对身边两个最亲近的女人,嘴上总是不饶人。
母亲并不觉得何耀有什么问题,何芳莳却觉得,她的这个弟弟,欠管教得很。
何母不允许何芳莳拿出姐姐的威严,来给何耀立规矩。久而久之,何耀对她也没有几分忌惮,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何耀没有看到,在他说出最后那句话时,有两个人经过他的身后。
“小妾?”何母的声音响起。何母的眉毛描得很细,从何芳莳的角度看过去,简直像两弯虫子爬在脸上。
线虫团起身体,何母的目光如刀子般落到何芳莳身上,简直要把她刮下一层肉来:“何芳莳,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