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气氛,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短暂的沉默后,渐渐恢复了之前的轻松,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密。
一个惊天秘密的共享,如同最牢固的粘合剂,将此刻庭院中的几人,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千仞雪那双璀璨的金眸,在阳光下不再刻意掩饰其天生的高贵与锐利。
但当她尝试着模仿蓝汐,用纤细白皙去弯折那看似柔韧的竹篾时,那份属于上位者的疏离感,便被一种笨拙却真诚的尝试所冲淡。
“这里,角度应该再向内收一些,不要用魂力,用巧劲就好。”
江镇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声音平和地指点着,没有因为她身份尊贵而特别客气,也没有因为她动作生疏而流露不耐,就像是指导蓝汐和独孤雁一样自然。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千仞雪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
她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按照他的指点调整着手上的动作。
冰帝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手中已经初步成型的灯笼骨架举到阳光下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某个节点的稳固度,手指用力用力,将其重新加固。
独孤雁则是好奇地凑近千仞雪,大眼睛眨呀眨,满是惊叹:“千仞雪姐姐,你你原来这么好看啊!比画上的神女还好看!”
她性子直率,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份毫不掩饰的赞美,让千仞雪清冷的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红晕。
“谢谢。”
她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的交流,对她而言,陌生而又令人贪恋。
独孤博抚着胡须,看着眼前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心中最后那点波澜也彻底平复了。
他甚至还主动加入进来,将裁剪好的纸张更平整地糊在骨架上。
这位孤僻一生的毒斗罗,此刻竟也隐隐沉浸在这份集体劳作的乐趣之中。
时间在专注与协作中悄然流逝。
当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瑰丽的橘红色时,数盏形态各异、却都凝聚了众人心血的孔明灯,终于整齐地摆放在了石桌上。
它们或许不如专业匠人制作的那般完美无瑕,灯罩上甚至还留有独孤雁不小心蹭上的指印、蓝汐用颜料画下的歪歪扭扭的草叶纹路,但每一盏都独一无二,承载着半日的专注与悄然滋生的情谊。
晚宴依旧设在庭院中。
石桌上摆满了珍馐,独孤博更是拿出了窖藏多年、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多喝的药酒。
酒液呈琥珀色,倒入杯中,散发着奇异的药香与魂力波动。
这一次,氛围与昨夜截然不同。
千仞雪褪去了太子的伪装,以真容坐在席间。
她不再需要刻意维持男性的坐姿与语调,虽然多年的习惯让她依旧坐姿优雅挺拔,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重感,却明显淡去了许多。
她小口品尝着菜肴,偶尔在独孤雁叽叽喳喳的讲述中露出浅淡的笑容,金色的眸子在灯火与夕照下,流光溢彩。
酒过三巡,独孤博再次举杯,这一次,他的目光扫过江镇、冰帝、千仞雪、蓝汐、独孤雁和叶泠泠,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豁达与满足。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来自各地的你们,像一家人一样坐在这里吃饭、做灯笼。”
他声音洪亮,带着感慨,“这杯酒,敬缘分,敬当下的真实!”
众人纷纷举杯,连冰帝也端起了她的冰镇果酿。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敲碎了最后一点隔阂。
宴席将散,夜幕已然降临,一轮愈发圆满皎洁的明月升上中天,清辉遍洒,与庭院中的灯火交相辉映。
江镇取出笔墨与燃料,微笑道:“来吧,最后一步,将你们的愿望,写在这灯上。”
众人纷纷提笔。
独孤雁咬着笔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晕,认真地写下:“愿与爷爷、阿镇,永远平安喜乐。”
冰帝笔走龙蛇,字迹潦草:“打败所有碍眼的家伙,永远和阿镇在一起。”
雪帝则工整写下:“欢乐平安。”
蓝汐的字迹清秀工整:“希望哥和大家都开心,永远在一起。”
独孤博捋着胡须,沉吟片刻,挥毫泼墨:“碧磷毒龙,威震大陆!雁子幸福安康!”
轮到千仞雪时,她握着笔,看着眼前空白的灯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作为“雪清河”,她应该写下国泰民安、帝国昌盛。
作为武魂殿少主,她或许该写下宏图霸业、武魂一统。
但此刻,她只是千仞雪。
她想起了冰冷空旷的教皇殿,想起了母亲淡漠的眼神,想起了爷爷期许却沉重的目光,想起了十几年如一日戴着面具的生活
对比眼前这短暂却真实的温暖与放松。
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压过了一切算计与责任。她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伪装,以最真实的笔触,在灯罩上写下了一句看似简单,却蕴含了她所有挣扎、期盼与无声呐喊的话语:
“愿能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笔落,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江镇就站在她身侧,将她书写的过程与最终的内容尽收眼底。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众人不注意的间隙,拍了拍她的肩膀。
“真实的你,比‘太子’更有光芒。”
轰——!
这句话,如同最狂暴的雷霆,又似最温柔的暖流,瞬间击穿了千仞雪二十年来构筑的所有心防!
一股混杂着巨大酸楚、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她的理智堤坝。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金色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慌忙低下头,借整理灯盏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滔天巨浪。
从未有人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肯定她本身的价值,而非她所扮演的角色、所肩负的使命!
轮到江镇,他只写下“阖家”两字。
“点火,放灯。”
灯座下的特制燃料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蒸腾起热力,鼓动着轻薄的灯罩。
一盏盏承载着不同心愿的孔明灯,在众人的注视下,摇晃着,颤巍巍地脱离了手掌,缓缓上升。
起初很慢,仿佛带着不舍,随即越来越稳,越来越高。
温暖的橘红色火光,在清冷的月华下,显得格外醒目,如同夜空中一颗颗冉冉升起的小小星辰,坚定地向着那轮圆满飞去,将漆黑的夜幕点缀得温暖而梦幻。
江镇左手自然而然地牵起冰帝微凉的手,右手则被独孤雁带着羞涩与坚定地握住。
蓝汐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飞远的孔明灯。
千仞雪站在原地,仰望着那盏写着她最真实渴望的灯火,看着它越飞越高,融入那片星光与月光之中。
独孤博立于众人之后,抚须仰天,看着空中那几盏温暖的灯火,又看了看眼前这群年轻而强大的身影,脸上露出了畅快而释然的笑容。
夜空中,温暖的灯火与清冷的月光交相辉映,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江镇看着身边这些重要的人,看着夜空中属于他们的灯火,心中那片因异界漂泊而产生的一丝冰冷孤寂,被眼前这真实而温暖的画面消融、抚平。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月圆中秋,情满人间,愿诸君笑口常开,幸福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