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婷望着赏兰殿,委实说,她也不想进。
“你父亲在朝中为官,荣国公的面子驳不得,进去吧。”曹子羡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句话如一盆水,浇灭了邱婷心头的任性。
邱婷无奈,朝曹子羡轻轻点头,走进了那片浮华之地。
顾离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道的戏谑的弧度。
林知盈与安无恙默契地转身,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林佥事,能否借剑一用?”曹子羡开口。
林知盈脚步一顿,回身时脸上带着几分诧异,她没有多问,只是将腰间长剑解下,递了过去。
曹子羡伸手接过,长剑入手,但听龙吟乍起,剑柄剧震,恍若碧蛟腾渊,要脱手飞去,但曹子羡手腕一抖,五指扣住剑柄,剑鸣声顿时由烈转柔。
林知盈见状,瞳孔收缩。
她的佩剑名唤碧落,乃九天神兵,剑成之日霜华漫空,自有通灵傲骨,非心剑合一者不能驭。
可曹子羡一个初窥门径的修士,何以能压制碧落孤傲的剑灵?
林知盈柳眉一蹙,陷入沉思。
曹子羡持剑在手,径直走向顾离。
顾离见他提剑而来,尤其是那把差点杀了他的神剑,不由心生怯意,连退数步,撞在殿门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曹子羡,你,你敢?”顾离色厉内荏。
曹子羡止住脚步,唱袍在殿门外猎猎作响,他望着殿内自诩风流的才子,忽的纵声长笑,
满座宾客愕然相顾间,曹子羡已走向朱漆廊柱,左手负后,右手持剑。
剑尖点在柱身,发出“铮“的一声清响。
随即,曹子羡手腕翻转,右臂似行云流水般挥洒自如,剑尖过处,朱漆木屑纷扬如雪,露出内里的白木新痕。
长剑游走,不见他身形如何晃动,唯有持剑的右臂挥洒自如,剑尖过处,木屑如飞雪般簌簌落下,一行行字迹在朱红的柱身上深刻显现。
字迹铁画银钩,入木三分,转折处锋芒毕露,尽是狂狷。
待他收剑凝立,四方柱上各自现出十四个字。
殿内众人,摒息观望。
曹子羡转过身来,也不去检查柱上所刻,将碧落剑抛给林知盈,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蓝色的弧线,不偏不倚,“锵”的一声,稳稳落入林知盈的剑鞘之中。
“走吧。”
曹子羡说了一声,与林知盈、安无恙并肩离去。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顾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强撑着最后一丝颜面,看向廊柱。
这家伙究竟刻了些什么东西?
只一眼,顾离便僵在了原地,不屑的表情凝在脸上,双目圆睁,嘴巴微微张开,仿佛被一道雷霆劈中。
枯墨僧人见状,双手合十,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宽大的僧袍无风自动,身形如一片落叶,飘至殿外柱前。
枯墨望着柱上的字,目露精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燕北刀霍地起身,奔出大殿,望向那四根柱子,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闻馀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语毕,燕北刀魁悟的身躯微微颤斗,癫狂自语:“大师,这才是真正的大师啊,呵呵,连他这般人物都进不得这赏兰殿,我燕北刀又有何资格在此沽名钓誉?”
燕北刀站在殿外,对着主位上的安王和荣国公抱拳,声如洪钟:“安王殿下,国公爷,燕北刀告辞了。”
说罢,他大步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枯墨僧人也朝二人躬身,“阿弥陀佛,安王殿下,国公爷,小僧也告退。”
旋即,他身形一晃,消失在众人眼前。
荣国公见状,脸色难看至极。
安王和一众文人雅士才如梦初醒,纷纷走出殿外,围在柱前。安王亲自念了一遍这首诗,闭上眼,细细品味其中气魄。
顾离的脸上一片死灰,想起自己先前对曹子羡的嘲讽,那些话语,此刻化作一个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邱婷挤进人群中,看着那柱上龙飞凤舞的字迹,一双美眸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异彩。
英俊,潇洒,冲天豪气,无双才情。
爱了爱了!
邱婷小鹿乱撞,将那个持剑写诗的孤傲背影牢牢刻在了心底。
人群后方,大儒徐涯与曹继业并肩而立。
曹继业死死盯着那两句诗——“时人见我恒殊调,闻馀大言皆冷笑。”
他想起了曹子羡从小到大那些荒唐的言语,以及自己对这个哥哥的不屑,顿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徐涯瞥了一眼曹继业,心中叹气,唉,收错了。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时人见我恒殊调,闻馀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林玉山念完诗,咧嘴一笑,道:“聪明。”
送来消息的陈天渊有些不解,只知道这诗气魄宏大,足以名动京城,却不知这“聪明”二字从何说起。
“义父何出此言?”
林玉山抬眼看她,问:“宣父二字,何解?”
“不知。”
“陛下年少之时,曾以儒入道,于文章之中,尊儒圣为宣父,此事鲜有人知。但我是陛下的扈从亲卫,故而知晓。后来,我将此事写入回忆录,放于镇妖司文库。”
林玉山的声音很轻,顿了顿,继续说:“陛下当年,因无人认同他这‘宣父’的尊称,颇有怨气。这小子今日将这两个字刻于赏兰殿的柱上,呈于天下人眼前,倒是恰好合了陛下的心意。”
陈天渊恍然大悟,身在官场,揣摩上意是第一要务。
只要能让皇帝舒心,犯一些小错,纵使荣国公之流真要追究,皇帝轻描淡写宽慰几句,便能春风化雨,了无痕迹。
“后来怎么样了?”林玉山询问。
“此诗一出,文人墨客尽皆失色,再无人敢作诗。”
【卦辞:无妄,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随,元亨利贞,无咎。】
【解卦:合欢派按捺不住,意图将你强行抓走,请速速退避】
曹子羡心头一跳,止住了脚步,抬起头,望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府邸,陷入沉思。
原本,他打算直接回家,听听父亲的夸奖,看看后妈不甘心的神色,再逗逗便宜弟弟。
可突如其来的卦象,如一道雷池,让他不敢再往前一步。
“罢了,还是回镇妖司吧,那里安全。”曹子羡长叹一声,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更不能给家里添麻烦。
抵达镇妖司,案牍库,灯火通明。
曹子羡心下好奇,这么晚了,会是谁?
此刻,李宁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案前,闻听开门动静,抬起头,见到是曹子羡,颇为诧异。
“这么晚了,怎么不直接回家?”
“李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下班?”曹子羡脸上露出苦笑,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李宁重重地叹了口气,朝着曹子羡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曹子羡走上前去。
李宁凑近他,压低了声音:
“我们中出了一个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