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曹子羡想通了,朝堂上纷纷扰扰,与他有何关系。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目前的他,还不至于为此事烦恼。
邱府一案,尘埃落定,镇妖司论功行赏,曹子羡居名录榜首,原本,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不知哪个碎嘴子,将曹子羡被翠仙三招拿下之事,传得人尽皆知,以至于天枢亲自下令,让曹子羡去武库,选一门功法修炼,免得日后出任务,丢了镇妖司的脸。
武库之中,满架书卷,如沉默的兵阵,静待天光。
曹子羡行走其间,指尖划过书脊,陷入沉思。
武道一途,三流炼体,二流炼气,一流炼神,每至一境,皆需选择一门功法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其一,三门功法皆出自同一体系,譬如道门的玄功,前后贯通,事半功倍,突破宗师,水到渠成。江湖上十之八九,走的都是这条路。
其二,择选三门不同的功法,集百家之所长,根基将无比雄厚,但要想精气神圆融合一,突破宗师,难如登天。
曹子羡立在书架前,陷入长思。
罢了,遇事不决,龟甲卜卦。
【卦辞:潜龙在渊,其血玄黄。】
【解卦:你重修武道,高屋建瓴,势不可挡,当集百家之所长,取各家至高法门,以铸无上道基。他日功成,同境之中,再无敌手。】
字字句句,如洪钟大吕,在曹子羡心中敲响,他胸中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只馀一片澄明。
曹子羡走向武库深处,那里有个老者,须发尽白,此刻,正拿着一把半秃的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上的灰尘。
“前辈,我要挑选一门功法,能否请前辈指教一二?”曹子羡躬身行礼,他知道,一般在这儿扫地的,都是大佬。
老者扫地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开口:“佛门锻体,金刚不坏。儒家养气,浩然长存。道家炼神,超凡入圣。至于仙门百家,功法浩如烟海,除却诸子百家外,或低劣不看,或难逃三教窠臼。”
“前辈,敢问哪一门炼体功法最好?”曹子羡追问。
“《龙象合禅》。”老者吐出四个字,“佛门锻体之极,相传乃上古佛陀观龙象交合,悟出的无上法门。只是此法太过霸道,非寻常人可修。”
“霸道?”
“欲练此功,需先废去一身修为,筋脉寸断,气血归零。于寂灭之中,破而后立,方能铸就传说中的无垢之体。过程九死一生,且耗时日久,不划算。”
老者说完,便不再言语,继续扫地。
曹子羡闻言,心中一动。
破而后立?
太好了!
这门功法,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
他不再尤豫,转身走向存放佛门功法的局域,不多时,便捧着一本以金丝镶边的古旧经书回来。
曹子羡在门口的簿子上登记,写下自己的名字与所借功法,执笔之时,他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那扫地的老者。
老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无悲无喜,平静得如一潭死水,随即,他又低下头,继续与满地的灰尘为伴。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享受快乐人生。
曹子羡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簿子,拿着经书,转身走入暮色之中。
案牍库,李宁和白洁早退,只馀他一人。
曹子羡关上门,点了灯,摊开《龙象合禅》,经书并非纸质,而是某种不知名的兽皮,触手温润,字迹以朱砂写就,历经岁月,依旧鲜红如血。
开篇第一行字,便让他心神为之一振。
“第一阶段,固本培元,炼精化力。将饮食水谷之精,与先天生命之精,合二为一,是为元精。元精内守,则力从地起,气自丹田生。世人多因色欲耗损,致元精不固,根基不稳,大道难期。”
曹子羡看完,心想,自己一个小吏,俸禄微薄,每日案牍劳形,想必是没有什么艳遇可以耗损元精。
念及此处,曹子羡不再多想,将经书放在一旁,依着书中所述法门,在冰凉的地面上盘膝坐下,结跏趺坐,五心朝天。
双目闭合,摒除六识,将一切杂念都关在心门之外。
心神,开始一寸寸下沉。
穿过坚韧的皮膜,越过厚实的脂肪,直抵血肉的最深处。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能“看”到,血液在粗大的脉管之中,如同江河一般,奔流不息;他能“听”到,心脏在胸腔之内,如同战鼓一般,开合搏动;他能“感”到,肠胃在腹腔之中,如同石磨一般,缓缓蠕动,将晚间食下的饭食研磨成最纯粹的能量。
这便是饮食水谷之精,以及先天生命之精。
它们弥散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无处不在,却又如无根之萍,随着人的呼吸、心跳、思虑,一点点地逸散出去。
《龙象合禅》的第一步,便是要以意念为缰绳,将这些散逸的“精力”,重新收束归拢。
不求其壮大,只求其归一。
曹子羡的意念,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小心翼翼地,将这股弥散于周身的生命热流,朝着丹田气海之下三寸之地牵引。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半个时辰后。
曹子羡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笔直的白线,竟是过了数息,才缓缓散去。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觉上下筋肉变得根根分明,仿佛被圣匠之手重新梳理锻打,骨骼之中,丝丝缕缕的暖流淌过,驱散了寒意。
曹子羡站起身,脚步落地,悄然无声,身形却稳如山岳,双拳随意一握,四肢百骸的筋骨发出一阵炒豆子般的轻响,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从脚底涌上心头。
这便是固本培元,炼精化力。
“才修炼了半个时辰,便有如此功效,真不知道我原来修炼的是什么杂牌功法。”曹子羡摇摇头,自己当初炼体的功法,名唤《三十天教你学会铁布衫》,一两银子买的。
曹子羡走到墙角的铜镜前。
镜中人,面容依旧,双眼却变得格外清亮,不见杂质,瞳孔深处,藏着一点难以言说的光华,敛而不发。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案牍库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探进半个身子,满脸笑意,嗓门洪亮。
“子羡,走,今晚有活动”
来人是梁凯,为人仗义疏财,人生的第一课便是忠义,他是杜文珲佥事的亲信,杜文珲离京前,特地嘱托梁凯,要多多照拂曹子羡。
“活动?”曹子羡愕然。
梁凯大步走进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外拖。
“今天晚上,教坊司团建。邱府这件案子,你是头功,庆功宴你不到场,那还有什么意思?”梁凯嘿嘿一笑。
曹子羡闻之,呆若木鸡,看了看桌上的《龙象合禅》
他心中长叹,你怎么不早点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