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把话说开后,沉一凝偶尔在宿舍走廊或者食堂遇见季中临,他终于不掉个驴脸,大大方方跟她打招呼,随口聊两句天气和农作物生长。
状态轻松自然,挺敞亮的一个人,昂首阔步走进新时代。
这天中午,两人又在宿舍楼门口遇见,季中临出宿舍,沉一凝进宿舍。
“回来了?”他先开口,面带礼貌又不过分的微笑。
“恩,你出去啊?”
“吃了么?”
“吃了,今天天不错。”
“是,每天都不错。”
“再见。”
“再见。”
站在门口等季中临的丁广生:“”
好象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去办公室路上,丁广生包打听:“小季,你和我妹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在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本条件下,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差不多吧。”季中临说,“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为实现共产主义和国际主义目标,友爱第三世界非洲国家就跟友爱亲兄弟似的,巴铁友谊永世长存。”
“这么说,你跟一凝彻底没戏了?要当中巴铁哥们?”丁广生惊讶。
沉一凝都说是“和解”不是“和好”,这意思应该就是大结局了,没有续集。
季中临想了想,问:“沉一凝批评我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我真是这样的人吗?”
丁广生说:“你不就是无理占三分,得理不饶人的货吗?小时候我扔炮仗不小心扔你脚上,你埋汰我多少回?”
“你是逮到机会就呲着大白牙怼哒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杀了你全家。”
季中临辩解:“那是因为你没有给我道歉,你还说我脚大,容易踩炮。”
丁广生结巴地据理力争:“那那那我我我说的有问题吗?”
“有问题。”季中临说,“中国960万平方公里,我脚不到100平方厘米,这你都能扔我脚上,把我棉鞋炸一个洞,回家让李妈削我一顿,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到现在,我都觉得你是故意的。”他补上一句。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丁广生说,“你不听别人解释,认准的事情十头牛拉不回。”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一凝妹子到底发生啥事,为什么突然结婚,突然离婚,这会儿又友谊地久天长,但我觉得这事儿跟你性格缺陷有关系。”
丁广生深刻剖析季中临:“你呢,确实是好人,刚直廉明,公正大义。但就是太执拗了,尤其在男女关系上。”
“你跟我不一样,我不执着。当年我觉得实在跟佩云没戏,那我就换一个。对人家姑娘好点,培养一下感情,最后娶回家当媳妇,一心一意过一辈子,我挺能接受的,也挺开心的。”
“但你跟一凝离了以后,这三年,也没见你考虑下别人,头发越剃越短,隐隐约约往秃驴方向发展。”
“我搞不清楚你心里的结在哪儿?但你死守着那个结,好象能当饭吃似的,解不开扔不掉。”
“放不下身段,抹不开面子,人家舔蛋糕,你舔鞋底。”
季中临认真品了品丁广生的话,话糙理不糙,“老丁,我觉得你还是挺有智慧的。”
“这还用得着你说?以前我用严酷姿态对待敌人,现在改成苦口婆心教育了。”
“其实主要是我对你研究比较透。漫漫三十年,咱俩待一块的时间比他妈谁都长。那年在莫斯科,你发烧,还是我把你扛到医院的呢。”
季中临笑道:“那你也没少拉肚子,回回都是我给你送纸。你跟老毛子打架,看在毛主席面子上,我也是鼎力相助了。”
丁广生瞅他一眼,“也就是国家不允许,不然我跟你过一辈子得了。”
“好兄弟不走后门。”季中临一本正经地说。
丁广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走了两步,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好你个季中临,龌龊分子,你这货迟早被扫黄大队抓去蹲局子。”
季中临捶他一拳,“你小点声,再让别人听见。说实话,以前我挺看不上你的,整天跟得了狂犬病似的乱叫唤。”
“但是自从你跟林楠楠结婚后,不仅越来越正常,现在连道行都有了。”
丁广生笑道:“这就叫好女人旺男人。”
“老丁,你还惦记佩云吗?”季中临想知道真心稀罕过一个女人,能不能被另一个女人完完全全取代。
还是有的人能,有的人不能?
丁广生掏心窝子说:“打从记事起,我就稀罕佩云。多水灵的姑娘,一笑俩酒窝,比茅台醉人,说起话来,嗓音比苹果还脆生。”
“十八九岁的时候,她上大学,甩着两条大辫子,瞪着乌黑的眼珠子,扭着小细腰从我面前经过,我就想,以后能娶她当媳妇,我天天晚上给她端洗脚水。”
“那么多年,她有事就找我,没事就不理我,我净看她稀罕你了。”
“你呢,偏是个愣头青,根本不解风情,一天到晚跟你那帮狐朋狗友瞎闹挺。我是又着急又不服气。”
季中临插嘴:“说也奇怪,你,我爸,我妈,方叔叔,梁阿姨,你们整天就跟我说,佩云稀罕我,我就想,她到底稀罕我什么?稀罕到底是一种什么情绪?”
“为什么别人都能感觉到,而我感觉不到?”
丁广生点点头,“你从小就比别人长得高跑得快,发育四肢就延迟发育大脑,开窍晚,同龄人都生孩子了,你才发觉,咦,佩云原来是个女的。”
“她吃亏就吃亏在你晚熟。”
“我倒楣就倒楣在我早熟。”
“你问我现在还惦不惦记佩云,怎么说呢,可能我没有真正得到过,也就谈不上失去。”
“顶多算一种遗撼吧。”
“反正我现在对林楠楠比狗还忠诚,她跟我来这儿,舞蹈也跳不了,亲人也不在身边,更没什么朋友,这都算我欠她的。”
丁广生停下脚步,认真问季中临:“小季,如果当年一凝随军过来,她又能干什么呢,你看这方圆十里,别说高中,初中都没有。”
“她那个时候才二十岁,你想让她天天抱着孩子在宿舍楼里喂奶吗?”
“如果是那样,我觉得你俩才是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