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接着林永辉又开始向沉一凝介绍秦兵马俑,“兵马俑,即秦始皇陵兵马俑,也简称秦兵马俑或秦俑”
背课文似的废话连篇,听得季中临打瞌睡,又过十几分钟,终于到兵马俑博物馆。
目前只有一号坑向民众开放,二号坑、三号坑还在挖掘钻探。参观的人不多,这地方极其偏僻,除了附近几个村,一片荒凉,不开车过不来。
游客不能到坑里去,只能在护栏外看。
林永辉走在最前面,季中临殿后,中间夹着梁氏父女,林永辉有备而来,滔滔不绝地向沉一凝介绍兵马俑的特色和珍贵之处。
梁铭章时不时点头,表示认可林永辉的说法。
这时候,季中临不甘落后,虽然他知道的东西不比坑里的俑多多少,但是他观察仔细,“梁老师,林同志,你们看,为什么那些兵马俑都是单眼皮?”
“有啥说法?平常咱不都说,双眼爆皮的人好看吗?”
“难道双眼皮士兵得罪过秦始皇?”
这一下把林永辉和梁铭章同时问住了,经季中临这么一提,众人仔细观察各个陶俑,确实没发现一个双眼皮。
林永辉猜:“匠人偷工减料,双眼皮不得多划道褶,费劲。”
梁铭章摇摇头,“秦国刑法严苛,匠人不敢糊弄,更何况是为皇帝制造殉葬品。可能单眼皮是当时秦朝的主流审美。”
“爸,有时排练话剧,挑选角色,老师说,单眼皮男生常给人冷峻、严肃之感。可能当时秦国工匠有意强化这一特征,体现士兵的刚毅与战斗力,符合秦军“虎狼之师”的威严形象。”
沉一凝想了想,又说:“《三国演义》描写关云长也是丹凤眼,可见古人认为的英雄普遍形象该是单眼皮。”
“不错,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梁铭章赞同的点头,“据我所知,秦朝人属于东亚蒙古人种,我见过的蒙古人多数是单眼皮,双眼皮应该是民族融合后才逐渐增多。”
沉一凝说:“爸,我们去前面看看,是不是其他陶俑也有这一特征。”
父女俩边讨论边走最前面去了。
季中临趁机奚落林永辉,“你看看人家,旁征博引,据实推测,活学活用。你看看你,照本宣科,书本上没写的就不会了吧。”
林永辉早看季中临不顺眼,“季队长,你就庆幸生在新社会吧,搁秦朝,你这大双眼皮也就刷盘子洗碗的份儿,甭想当兵,全社会审丑的典范。”
嘿,这孙子皮发痒,找练!
季中临灵机一动,回怼:“我在秦朝当不上兵,至少我能活下去。你这知识分子放在秦朝,早他妈埋坑底,断子绝孙了。你没听说过“焚书坑儒”吗?坑的就是你这号人。”
他欠扁的又来一句:“鄙人孤陋寡闻,如有不敬之处,还望海函。”
林永辉:“你!”
话还没说完,季中临已经绕过他,快步追那对父女去了。
看完兵马俑,已经到晌午,一行人去市区吃羊肉泡馍。
小火慢炖的羊肉汤,辅以八角桂皮香料,汤鲜味美,馍必须用手掰碎丢进汤里,才彰显地道,才能吃出关中风情。
大夏天来一碗,汗如雨下。
冬天吃,暖胃;夏天吃,无罪。
离开饭店时,梁铭章吩咐季中临,“小季,你开车绕一下,送我和永辉去工业大学,我们邀请了航空领域专家开方案评审会。”
“要不要等你们开完会一起回去?”沉一凝问。
梁铭章说:“我们过几天回去,到时候大学会安排车送我们,你们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凝凝,如果有事找爸爸,就去基地传达室打工业大学电话。”
沉一凝点点头,嘱托林永辉,“那麻烦你多照顾一下我爸,提醒他多休息。”
“包在我身上,你在基地也要照顾好自己。”林永辉说。
季中临眼角抽了抽,又不是生离死别,还嫌天不够热,聊得这么热乎。
去工业大学的路不熟,梁铭章对着地图给季中临引航,弯来绕去,全程竟然没出任何差错。
把两人送到工业大学,季中临和沉一凝回基地。
天有不测风云,出门时好好的,回程忽然起风,乌云压顶。
几十公里的返程路,沉一凝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她看不懂地图,帮不上忙,季中临开一段就会停下来对着地图研究,开一个多小时,终于拐到熟悉的路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专心致志开车,想趁雨下大前赶回基地,郊区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下雨后,看不清地面,车轮陷阱坑里,只能下去人推车。
车速开得很快,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安静沉闷,只有发动机“轰隆”的响声。
天幕低垂,云层越来越厚重,终于在某一刻收不住,硕大雨滴砸在挡风玻璃上,晕开一团水渍,很快,雨珠串线编帘,模糊视线,也模糊世界的轮廓。
路程剩最后五公里,车速降下来,在雨中缓慢前行,象一叶漂浮在海里的小舟,随波流浪。
“把你水壶拿来,我喝口水。”季中临说,他带的水喝完了。
沉一凝从包里拿出水壶,没有递给他,而是说:“你把水壶递过来,我倒水进去,你喝你自己的壶。”
“这么见外?”季中临语气调侃,“不睡一起就不能喝一个壶里的水了?”
一场大雨驱散些许暑气,车里空气凉下来,舒服许多。沉一凝心平气和,“你到底喝不喝水?不喝我把壶收起来了。”
季中临执拗劲上来,“我开这么久的车,来回接送你们参观景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口渴要喝你水壶的水,你给不给吧?”
“你真的很奇怪。”沉一凝从容地把水壶收进包里,眼睛扫过包里的维生素药瓶,手指停顿一下,依然合上包盖,“每次我说不行,你都要再问一遍,好象你再问一遍,我就会改主意似的。”
“你要喝水就把壶拿来,不喝拉倒。”
“你当然不改主意,你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圣旨,别人只有执行的份儿。”
季中临冷冷哼笑,“去首都待几年,还不如在农村的时候开放,那时候还知道勾引男人,现在连喝同一个壶的水都不行,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穷山恶水出刁民,以前你不也经常骂我刁妇,刁妇勾引男人有什么意外?”
沉一凝下巴微扭,眸光流转,“首都那么大的城市,自然教会人礼义廉耻。每每想起以前做过的事,我都羞耻的夜不能寐,恨不能没发生过。”
“话又说回来,你一直生活在城里,沐浴在党的光辉下,不照样抵不住刁妇的勾引,自甘堕落。”
他舌尖刮过后槽牙,并未发飙,讶然发现自己比以前能忍,搁以前,高低要来几句污言秽语解气,“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你得羞耻一辈子。”
沉一凝勾唇浅笑,“怎么会呢,等我重新结婚,既要照顾家庭又要忙工作,哪有功夫回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男人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动了动,绷紧下颌,嘴角张开合上,冷着脸没说话。
车速越来越慢,雨越下越大。
黄泥汤子的乡村路,再开下去,容易滑进沟里。
他踩下油门,拉紧手刹,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和谁结婚?林永辉?他知道你是二婚吗?”
“知道你是一个结婚前就敢爬男人床,结婚后夜夜和男人钻被窝的女人吗?”
“我看你隐藏的挺好,他还夸你温柔和善。窝草,幸亏他没说你纯洁天真,不然我真他妈要笑掉大牙。”
沉一凝脸色平平静静,慢条斯理道:“他知道呀,他说他不介意,他家里人也不介意,他还说会好好疼爱我。有对比,我才会知道谁更好,谁更值得珍惜。”
“我和你睡过又怎么样?”她声音变冷,“不影响我和其他男人睡,更不影响我给别人生孩子。说不定林永辉还觉得我不生涩,会调情呢。这都多亏了你。”
暴雨如注,在潦阔干涸的西北大地上砸出一个个水泡,游走,破裂,归于沉寂。
短暂沉默的一瞬,昏暗光线里,沉一凝馀光瞄见一张锋利刀刻般的侧脸,滚着波涛汹涌的怒火。
季中临猛然拔开安全带,脸色铁青地附过身来,一双大掌紧紧箍住她的双肩,将她牢牢按在椅背上,眼中浮起一抹戾色:
“既然你这么看得开,不如咱们在车里干一回,算给你涨经验。都他妈三年了,憋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