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季中临和丁广生在办公室分析飞行数据,两人面对面坐着,时不时交流两句,给试飞员打分,不出意料的,何维得分最低。
分数高低直接影响当月额外飞行奖励。
丁广生说:“咱是不是对女试飞员太苛刻了,女人和男人毕竟不一样。”
“她能被选调到这里,已经胜出大部分男飞行员。”季中临坚持公平公正,“得分低,是因为经验不足,想获得高分靠努力,不是靠照顾。”
“报告!”张勇进来,走到季中临面前,“季队,梁总师让额过来问问你,明天能不能用一下你的车?”
季中临问:“用车干什么?”
“参观兵马俑。”
丁广生抛出疑问:“梁老师会开车?”
“不会。”张勇回答,“所以他还想借额一用,让额开车送他们过去。”
“他们?”季中临放下笔,眼神微妙地看着张勇,“他们都有谁啊?赵总师?”
张勇说:“木有赵总师,是梁总师带他女娃,还有林永辉同志。”他看季中临抿唇皱眉眯眼的样子,好象不愿意借车,“梁总师说咧,车不方便借,他就不去咧,太远咧,让林同志陪他闺女坐大巴车去看下就成咧。”
季中临很难形容当下的心情。
海啸地震雪崩泥石流塌方特别想拿把枪指着梁铭章脑袋,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拿前女婿当女婿?拿一个四眼男来考验干部?
前两天刚受了沉一凝一顿气,接着梁铭章又来给他添堵,这爷俩是不是以为他好欺负?
他还不信了,这群知识分子能拧过他大腿!
“周末是吧?”季中临磨牙出声,“我亲自开车带他们过去。”
妈的!谁敢跟他犯葛,立马让坑里添一个俑。
“季队,你人还怪好咧。”张勇的表情不象夸赞,更象佩服,“梁总师说的一点木有错。”
丁广生好奇:“梁总师说啥?”
张勇如实转达梁铭章原话:“小季人不错,没准儿亲自开车送我们过去。”
季中临:“”
丁广生笑裂了,“哈哈哈哈哈,要不说梁总师能当总师呢。”
周末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车里三位乘客,林永辉兴奋,梁铭章慈祥,沉一凝淡定。
司机很烦躁,因为后面那个逼一直在吹嘘上学时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五育好少年。
梁铭章坐副驾驶,时不时提醒司机:“开慢点,注意安全。”
林永辉叨逼叨地跟沉一凝推销自己:“那年我初三,正赶上大联考,校长就让我好好学习,拿个全镇第一,给学校争光。”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林永辉颇有感慨,“为集体荣誉,我豁出去了,没日没夜苦读,家里蜡烛都让我燃尽了。”
“好在不负众望。”
他正要描述卓越战绩,车子突然开始抖动,一个坡接一个坑,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把他说的话颠得七零八落:
“我——考——第一,校长——奖励——我——一根铅——笔。”
刚说完,车子也不抖了。
最高光的一句话被颠零散,显得怪没气势,再说一遍又有卖弄嫌疑。
林永辉瞟一眼季中临半个后脑勺,腹诽,他会不会开车!
季中临好象感应到后座怨气,搭腔道:“林同志是什么笔?2b吗?那笔画画的。”
“好象没有型号。”林永辉认真回想了下。
沉一凝偏头望向窗外,没忍住,扬了扬唇角。
讲完自己的辉煌历史,林永辉转移话题,开始夸梁铭章,兼带沉一凝,“拜在梁老师门下读研究生,我才深刻感知自己是多么渺小,沧海一粟,要学习的知识无穷无尽浩瀚无边。”
“不说别的,有朝一日能达到老师水平,算我们林家祖上烧高香。”
“梁老师,凝凝脑瓜子就是随了您啊,转悠得快,咱实打实讲一句不好听的,当演员屈才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女,凝凝这温柔和善的性格也跟老师您一模一样。这就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啊。”
梁铭章微微挑眉,露出些许不耐烦,可能因为从小生活在高门大院,最不缺周围人的恭维和夸赞,听多了不但免疫,甚至有点反感。
他的这个学生,脑子够用,努力也足,就是市侩气重。有时,梁铭章反思或许不是林永辉市井,而是他姓梁的清高。
圆滑,圆润,圆满中国人讲究“圆”,林永辉这样的人也许更有前途。
梁铭章馀光瞄一眼开车的季中临,这家伙也很能叨叨。
但季中临跟林永辉的左右逢源、上下打点、面面俱到不一样,这厮话里话外冒着一股纯真的傻气和天不怕地不怕的痞气。
林永辉被社会这把雕刻刀刻成足以展览的楷模,季中临不会任人雕刻,他只会成为雕刻社会的刀,而一凝,于时代洪荒中,手握刻刀,一点点雕刻自己,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各有各的活法。
季中临又吭声了:“林同志,我劝你看人不要只看表面,有些女的看着温柔,打起架来,照着脸就下手,跟疯了似的。”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一句:“不是说你啊,一凝同志,你还是温柔的。”
沉一凝语气凉凉:“没事,有些男人也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叫。我也不是说你啊,中临同志,你还是正常的。”
梁铭章偷笑,这俩人对彼此的怨气还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