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铭章去了趟百货大楼,他以父亲的身份第一次见女儿,要带礼物,精心准备的礼物,就象出差去外地回到家的爸爸,要给孩子带礼物一样。
缺席的岁月,他当自己出了一趟长差。
所以要准备很多礼物,弥补那么多年的失职。
琳琅满目的商品,他知道方佩云喜欢什么,却拿不准沉一凝的喜好。但见她穿戴讲究,还烫了头发,大概是个爱美、追求时髦的姑娘。
这一点很象她的母亲。
雪花膏、杏仁蜜、蛤蜊油花钱如流水,还嫌能买的不够多。
逛着逛着,又看见那家上海丝巾店。他没能送给她一条丝巾作为新婚礼物,因为怕佩云闹脾气,让凝凝受了委屈。
从初次见面,他一直在让她受委屈。
梁铭章叹了口气,走进那家店,所有款式的丝巾各买一条,还有羊毛披肩、刺绣手套,不怕买的多,她能喜欢其中的任何一样,都值了。
大包小包的提着,回到家,分门别类的收拾,他买了好看的带花边纹的厚棉纸,仔仔细细的把每件物品包起来,用红色细绳捆扎,打上蝴蝶结。
门口“咚咚咚”响起敲门声,方佩云在外面喊舅舅。
梁铭章放下手上的蛤蜊油,起身开门。方佩云和梁安手上各拎着一个饭盒,来陪他吃午饭。
茶几上花花绿绿的一堆物品让人惊呼,方佩云喜悦道:“舅舅,怎么又给我买这么多东西,您身体才刚恢复,应该在家休息。”
梁铭章听了有些尴尬,张嘴要解释,梁安已经替他开口,“佩云,这些是买给凝凝妹妹的,你缺什么,我们改天一起去买,妈好久没逛百货大楼了。”
方佩云脸色瞬间暗下来,委屈地看向梁铭章,以往他生病住院,都是她们母女照顾,他总会买很多好吃的或新奇的玩意儿送给她,这次为什么要送给沉一凝?
他住院期间,号称是他女儿的人哪曾照顾过一天?
甚至,沉一凝还是害梁铭章住院的罪魁祸首。
“舅舅,沉一凝真是你的女儿吗?”方佩云动动嘴皮子,眼框泛红,“您调查清楚了吗?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梁铭章心平气和,“佩云,凝凝千真万确是我的孩子。”
他眉目舒展开来,“这二十年我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与我的孩子重逢。正如你爸爸对你无限的疼爱,舅舅也是一个普通的爸爸,怀着对孩子同样的心。”
方佩云的眼泪“哗啦”流下来,心头酸涩,“可是舅舅,这么多年,一直陪伴在您身边的是我,现在您有了女儿,就不会再象以前一样疼爱我了吗?”
“沉一凝孝顺过您什么?因为她不幸在农村受了苦,所以不管她耍什么阴谋都是情有可原,对不对?”
梁安急忙出声:“佩云,不要这样说——”
“我偏要说!”方佩云抬手用力擦眼泪,“她受的那些苦,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舅舅造成的,怨就怨人心险恶,可她抓紧中临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中临是否心甘情愿?”
“硬要结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杨阿姨的无奈心酸?”
“得知舅舅是亲生父亲,又凭什么把过往一切的罪责强加在舅舅头上?”
“她受的苦就是苦,别人就该为她这些苦难付出一切补偿吗?”
方佩云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丝难堪的笑,“我猜她以后还会说,我抢走她的父爱十几年,用了她上大学的机会,花了她爸爸很多钱。人总是同情弱者。”
“她不会说这些。”梁铭章语气肯定,“佩云,舅舅还是舅舅,待你如初,但我现在多了一层身份,首先我是一凝的父亲。”
“你是好孩子,凝凝也是好孩子,她曾经对我说,如果有一天见到亲生父亲,会惭愧自己没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其实你们不明白,当父母的,对子女最大的期盼不过是平安健康。”
“佩云,你和凝凝是表姐妹,你主意多,帮舅舅想想点子,怎么能让凝凝感受到我们对她的爱。她受过很多苦,我们一起对她好,行吗?”
“这并非同情弱者。”梁铭章顿了顿,“相反,她比任何人都更坚强。”
方佩云大声道:“不好!我不喜欢她,我讨厌死她了。舅舅,你就是厚此薄彼,有了亲女儿,把外甥女抛之脑后。”
她转身,揣着一腔怒火和不甘心,夺门而出。
“佩云。”梁安焦急道,“大哥,你吃饭,我去劝劝佩云。”
等梁安追出来,方佩云已经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知女莫若母,梁安能理解女儿的心情,原先梁铭章有两颗糖全给她,现在要分给沉一凝一个,甚至有可能要全给沉一凝。
落差如此之大,佩云怎么能一下子接受?
世界上最爱孩子的是父母,不是亲生的,肯定差点事。
梁铭章长叹一声,顾不上安抚方佩云的情绪,他排除杂念,一心一意弥补对沉一凝的亏欠,礼物收拾妥当后,按照梁安之前说的地址,去部队大院找她。
忐忑的在门外站了足足一分钟,预想一凝拒绝礼物要怎么办,不让他进门又该怎么办,说以后不想见到他又该如何是好?
结果,全想多了,敲许久的门,也没人来开。
他只好拎着东西,失望地离开。来日方长。
自行车拐弯,去宁城大学,他还要给飞行员们上课。
下午只上一节课,另外两节课安排了其他老师。
课间休息的时候,梁铭章把季中临叫出来,问道:“一凝中午不在家?”
季中临说:“她去剧院了,上回演的那出剧反响不错,加演一场。梁老师,您去过我家了?”
“去了,我买了些东西打算给她,结果她不在,你上完课来一趟办公室,替我捎给她。”
季中临点点头,“要不一起去趟我家,吃顿饭,沉一凝挺会烧饭的。”
“你不能学烧饭?”梁铭章皱眉,“现在新社会了,别讲究那套大男子主义。做饭油烟大,她还要上台表演,熏黄了脸,怎么演?”
这绝逼亲爹来的,季中临向恶势力低头,“我学,我今天回家就学,今晚您有口福,尝尝我做的铁锅炖大鹅。”
梁铭章想了想,“我非常感谢你,把凝凝带回来。”
季中临觑他一眼,“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马上理论知识考核了,这样吧,作为感谢,我晚上去你那儿,亲自给你补补课。”
“啊?”季中临瞠目结舌,拿不准梁铭章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他,还是丧尽天良的赶杀他。“梁老师,不,爸,您真是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倒也不用”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都叫我爸了,我不帮你帮谁。你上进一些,落后遭人嫌弃。”梁铭章说,“回去上课吧。”
季中临:日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