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停,沉一凝还沉浸在情绪里不能自拔,仰靠在沙发上,猛烈喘息,胸膛一起一伏。
姜海英坐到她身边,欣喜道:“情绪和肢体动作推进都很自然,从愤怒到觉醒,演出了层次感。是不是入戏了?”
沉一凝勉强地笑笑,神色复杂,有成就感,更多的是过去生活带来的伤感。
“小沉,我再提点你一句,演员入戏要快,出戏更要快,不然你以后演大悲大喜的场景,容易疯魔。”
沉一凝直起身子,拢了拢头发,从娜拉退出来,成为自己:“谢谢您,姜老师。”
姜海英拍了拍沉一凝冰凉的小手,“下周起,周三到周日下午一点,准时来剧院排练,娜拉。”
“姜老师,您的意思是?”沉一凝惊喜道,“我选上了?”
“非你莫属。”
沉一凝下意识回头看苏兰桥,苏兰桥眼睛含笑的给她竖起大拇指,“我的太太,下周三见。”
离开宁城大剧院,沉一凝回到部队大院2号楼下,正好遇上邮递员送信送报纸。
她多嘴问了一句怎么订报纸。
邮递员说想订报纸去邮局登记,填写地址,交完费用,就可以收报了。
2号楼五层高,一层八户,每一层共用一个邮箱,街坊邻居时常帮同层楼的拿信拿报纸。
沉一凝见邮递员往3层楼的邮箱放信,就说:“直接给我吧,我住三楼,给邻居拿上去。”
邮递员把信交给沉一凝,“那谢谢你啊。”
沉一凝把信翻到正面,想看看是谁家的信,结果信封上写着:2号楼308室,沉一凝收。
这竟然是一封写给她的信?
就这个字体来看,好象是她那个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丈夫。
沉一凝拿着信,匆匆上楼,到了家,打开门,关上,直接站在门口拆信。
入目一片被大风刮倒的字,一笔一画写得认真,就是站不住,你推我挤的往左歪。
沉一凝:
你好吗?
我挺好的。
我这儿一切都不错,就是伙食不行,每天早上吃饭都是馒头和玉米面糊糊,给我淡出鸟来了。
昨天指导员说今天早上改了,有肉包子,但是量不多,想吃的早点去。结果我一出门,就看见丁广生那牲口跑得比狗还快。
当然,我跑得比他更快,拿走最后四个包子,其实我吃不完,但我不想给他吃,馋死他。
你在家干什么?做数学题和背单词吗?注意休息啊,累坏眼睛还要配眼镜,以后别人给你起外号:四眼儿。
哈哈哈,我先笑一会儿。
营养品如果吃完了,你自己去买吧,钱都给你了,该花你就花。俗话说:面圆七分财,不富也镇宅。别老惦记着臭美了,该吃就吃。
不然别人媳妇圆滚滚跟馒头似的,你往那一杵,挂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缺你一口吃的。
骄傲使人落后,谦虚使人进步。就写到这里吧,不用给我回信,我也收不到。
落款:季中临
沉一凝读完信,背靠大门,翘着嘴角,眼神柔柔,发了半天呆。
这封信写得平平无奇,连一个成语都没用上,季中临的形象却在字里行间跃然纸上。
他就是这么个朴实无华,又有点不着四六的阳光奇男子。
她不禁想到《玩偶之家》的男主人公海尔茂,精致虚伪、道貌岸然的外表下隐藏一颗无比丑陋的灵魂,比季中临差老远了。
虽然季中临在信中提到不用回信,但沉一凝还是想给他写一封信,放进抽屉,等他回来收信。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月底,季中临终于回到宁城,这次任务出了一个叛徒,纠查、检讨、自我反省,开大会,重新安排空中警巡,比预期时间多出一倍,足足28天,再有几天元旦了。
他回来这天,鹅毛大雪,银装素裹,到家晚上八点多。
试着推了下门,一推之下,推不开,上了锁。
“沉一凝,开门。”
屋里很快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接着是插销拔开的声音,这次她没有问是谁,直接打开了门。
“你回来了。”
四目相对,分别将近一个月,竟然有点不认识了。
主要是季中临不认识沉一凝了。
她洗了头,头发比金毛狮子还炸,季中临看她半天,“叶卡捷琳娜大帝?”
莫斯科航校的墙上挂着一幅女人画象,就是沉一凝现在的发型。
沉一凝笑着拉他进来,抬手拂去他军大衣上的雪花,他放下皮箱,抬起手臂脱大衣,她在他身后接过衣服,挂到门口的衣架上。
季中临回头看她,沉一凝也抬头看他,一触即离。
多日不见,空气里漂浮拘谨的、害羞的、不自在因子。
谈不上哪里不对劲,人还是那个人,高大挺拔,五官俊朗,她天天盼他回来,真回来了,喜悦自是不必说,又觉得哪里不够。
她希望自己热情些,也希望季中临热情些,但手脚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绑,施展不开。如果他很热情,她一定能热烈回应。
但他似乎平平淡淡,她也就不好热情如火。
沉一凝抬手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你喝水吗?”
“我不吃饭。”
沉一凝:“”
“你要不要洗澡?”
“我上过厕所了。”
答非所问也是答案。
客厅灯开着,暖光洒了一圈,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季中临曲着长腿,膝盖高过沙发和茶几,他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食指像母鸡啄食,敲敲敲,点点点。
沉一凝就坐在旁边,隔着半个人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目光落在前方柜子第二个抽屉的拉环上,默不作声。
空气在两人之间扭成旋涡,隔开距离,又随时能把人吸进去。
“睡觉吧。”“睡觉吧。”
异口同声地达成一致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