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一凝当插班生,主要为了学英语,英语课一星期三节,不上英语的这天她不去学校,跟班主任说好了的。
苏同文不知道这事儿,第二天上课见沉一凝没来,以为她请假了,第三天又没来,他觉得这学生有辍学倾向。
又一天,沉一凝终于来了。
苏同文讲路程、速度、时间三者的关系,差几分钟下课的时候,他还想再试试小华罗庚灵不灵,就又出了一道难题:
班里有调皮的男同学说:“鸟这个飞法,非撞死不可,火车多快啊,它还敢杂耍。”
苏同文不吭声,看见沉一凝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打下课铃了,也没听见她报答案。
他摇摇头,往门口走,走了几步,不甘心,转头来到教室最后面,看见沉一凝在本子上写英语单词,挺认真的,一边写,一边嘴里读。
这是季玲玲留给沉一凝的作业。
学生一窝蜂出去玩了,教室里只剩下沉一凝。
苏同文弯起手指敲敲沉一凝的桌子,沉一凝专心背单词,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一跳,抬头,看见苏同文,问:“老师,您有事?”
“刚才我出的题目,你会不会?”苏同文神情不悦。
沉一凝站起来,尴尬的笑了笑,“对不起啊,老师,刚才上数学我没听,学英语着呢,要不您再说一遍题目?”
苏同文耐着性子又说一遍题目。
沉一凝立刻回答,“这题听起来很复杂,其实简单,先算出两列火车相遇用多长时间,时间乘以小鸟的速度就是它飞过的路程。”
没想到,这回答让苏同文更生气,“有这脑子,学什么英语,学数学不行?”
沉一凝解释:“我想考高中,就英语不会了。明年三月春考,不抓紧时间学来不及。”
眼看小华罗庚只想说鸟语,苏同文扼腕痛惜,“白瞎好脑子。”
沉一凝:“”
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是不是有仇啊?
苏同文回办公室生了一顿气,好不容易挖掘到一个脑子好使的学生,竟然不重视数学,岂有此理。
隔天没有英语课,沉一凝果然又没来。
苏同文下课前,照样留一道难题,照样没人回答,没人在意,大家都习惯不动脑子,反正考试不考,受那累干啥。
等到有英语课这天,沉一凝来了,这次上数学,她认真听,免得数学老师生气。
苏同文出了一道鸡兔同笼问题。
他刚说完题目,沉一凝马上喊出答案。
苏同文咧开嘴笑,“怎么算那么快?”
沉一凝说:“把兔子分成两半,一半有头两只脚,一半无头两只脚,这样所有的动物都是两只脚了,脚的总数除以2再减去总只数就是兔子数。”
全班发出赞叹声,季玲玲觉得这嫂子能把她哥卖了,她哥还要帮着数钱。
下课铃响了,苏同文走到沉一凝面前,说:“你周末来我家一趟,我送你一些书,我家住电影制片厂家属院,一进大门第一排房子最东户。”
沉一凝听到“电影制片厂”几个字,“霍然”站起来,眼睛兴奋地发亮,“老师,您家属在电影制片厂工作?”
“是啊,我爱人在制片厂当导演,我的孩子们是演员。”苏同文遗撼地说,“全是搞文艺的,没有共同语言。你把我给你的书研究透,不明白的来问我,我这里还有很多好题,咱们一起解题。”
“这世界上,没有比解数学题更有意思的。”
沉一凝激动地点头如捣蒜,“我周末一定去。”龙潭虎穴,都要去。
电影制片厂,可是个好地方啊。
苏同文见沉一凝一脸高兴劲儿,心想,这孩子是真喜欢数学,没看错人。
周末,季中临陪沉一凝一起去苏同文家。电影制片厂家属院离部队大院有一定距离。
天太冷,他想借季国明的车,结果车被开走了,季国明出去慰问退伍军人。
两人只好骑自行车去,路过朱洋永家,门口停着一辆日本进口皮卡。
这车,家具厂进口好几辆,又能拉人又能拉货。
季中临叫住沉一凝,停落车,敲了敲朱洋永家的门。
朱洋永出来,说:“大周末的,来送温暖?”
“你外面停的车,我借一下,回来给你加满油。”季中临补充,“送油来了。”
朱洋永掏出车钥匙,说:“别加部队的油,让人看见再给举报了,加石油公司的。你下午两点之前把车送回来就成。”
“你不说,我也不会加部队的油,咱一向公私分明。”
季中临接过车钥匙,挥挥手,“走了。”
坐车暖和,风刮不到脸上,沉一凝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抿抿头发,又拿出眉笔,描一遍眉,仔细整理妆容。
季中临纳闷,“你去数学老师家里借书,用得着这么讲究?比第一次见公婆还用心。”
“咋地,数学是你姥姥?”
沉一凝收起镜子眉笔,“数学不数学的就那样,数学老师的爱人是导演,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如果赢得导演的欣赏,说不定我能当上演员。”
“万一让我演女主角,”沉一凝紧张道,“我不会年纪轻轻就获电影奖吧。”
季中临跟她一起畅想,“获奖好啊,全国劳动人民都认识你了,到时候报纸月刊来咱家采访,你正好趁机说说自己身世,保不齐一群老头来认女儿。”
“我摆张破桌子守门口,谁来认亲,空手来的一看就没诚意,提着上门礼的我就得考考他,肉液鸡味排,你知道咋回事吗,牛顿有几大定律啊。”
“答不上来的一律冒牌货。”
沉一凝笑道:“你这些问题,也就梁教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