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铭章失神片刻,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小沉,我是佩云的舅舅。我想你大概知道佩云本来和中临有很大可能结婚。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感情不错。两家人也乐于看到他们修成正果。”
“请恕我说话直白,因为你的出现,打乱了一切计划,让两家人都处于被动的境地。佩云很痛苦,我作为她的舅舅,请求你站在她的角度思考一下,被毫无预警的抢走爱人,是一种怎样的崩溃?”
沉一凝的长睫动了动,皱了皱秀眉,手指攥紧衣角,良久,答非所问道:“梁老师,佩云烧过饭吗?”
“她,的确不曾下厨。”梁铭章说,“佩云她有好的家境。”
“夏天的时候,我娘病了,不能起来烧饭。到了放学时间,我第一个冲出学校,飞奔回家,拾柴火,烧水做饭。那个锅很大,要做五个人的饭。我往灶口填柴的时候,觉得自己要被烤化了。”
“我想出去凉快一下,但又不敢,我怕我烧饭迟了,我爹回来打我娘。”
梁铭章打断她,“你想说什么呢?小沉,你想告诉我,你过得日子很苦很难?”
“那么我同情你,可怜你。中临也同情你,可怜你。可是婚姻不能创建在同情与可怜的基础上。”
沉一凝连忙摆手,“不,不,梁老师,这不是我要表达的。”
“我前几天在宁城图书馆看到一本科学杂志,既然您教物理,我给您讲讲上面的一则物理笑话。”
梁铭章点点头,耐心听着。
沉一凝说:“有个农民,他养了一些鸡,但是它们不下蛋,所以他去找物理学家求救。这个物理学家便做了些计算,说有个办法,不过只适用于真空环境下的球形鸡。”
梁铭章笑了笑,“你复述的很好,可你明白这个笑话的笑点在哪里吗?”
“我不明白。”沉一凝仰着下巴想了想,“我猜,是不是说,有些事情需要在一定条件下才能成立呢?”
梁铭章惊讶地抬眼看眼前的女孩子,她说的完全对。
“我没有好的家境,佩云没有烧过饭。如果让我站在佩云的角度,我只会觉得她有那么好的条件,何必为了一个不曾给过她承诺的男人伤心痛苦。”
“同样地,别人没有过我的日子,不能体会我在何种条件下才执意跟着季中临离开农村。各自的苦各自体会。”
沉一凝说:“农民不知道球形鸡是什么,物理学家也没说错。一扇不愿意开的门,一直敲是没有礼貌的。”
梁铭章懂了,再劝服下去,门也不会开,而他不愿意当不礼貌的人。
沉一凝有她的限制条件。
这是一个过于聪明的人。
“小沉,你多大了?”
“我十九。”
梁铭章眼框一热,如果他的孩子还在世,也是十九岁,会不会也在某个地方,受制于限制条件而无法逃脱?如果是个女孩,能象沉一凝一样聪明而勇敢吗?
“梁老师,我上初中的时候非常喜欢物理,当时教我们物理的老师是省城下乡的知青。”沉一凝回忆,“他讲的特别好,他说,为什么要学物理,因为宇宙在那里,而我们有思想。”
梁铭章看她闪铄求知与好奇的星眸,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你让我对农村女孩的刻板印象大为改观。”
沉一凝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其实,我怕在您面前跌份儿来着,我把我会的都说了,想给我自己长长脸。”
“哈哈哈”梁铭章开怀大笑。
多么有趣的小姑娘。
“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给部队的飞行员们上课。”
沉一凝同梁铭章一起出去,顺嘴问:“季中临学习怎么样?”
“不咋地,滑头一个,跟一个姓丁的一起狼狈为奸。那姓丁的浑身大佐气质,季中临满脸都是问题:几点下课,怎么还不下课,这么快就上课了?”
梁铭章纳闷,“这姓季的小子除了家世不错,人长得不错,其他一无是处,佩云到底看上他什么,你又到底看上他什么?”
“如果我有女儿,我坚决反对孩子嫁给季中临。就是一条拴不住的大狼狗,除了狗叫就是吃肉。”
他真心实意道:“小沉,我有几个学生,人品家世相貌都很不错,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找对象还是要多看看。”
“可是,梁老师,我觉得季中临很可爱啊。”沉一凝眉目浮起一层欢欣,“如果有一天,他肯对一个人好,他会对这个人好一辈子。”
“一辈子呢,那么长的时间。”
梁铭章叹息的摇头,情爱总是盲人眼。
咖啡店门口有个老头摆摊卖柿子,又大又圆,软软的,挑破一个洞,吸溜柿子肉。
梁铭章停在摊位前,蹲下身,问老头,“柿子怎么卖?”
“一毛钱三个。”
沉一凝也蹲下来,挑柿子,“梁老师,您喜欢吃柿子?”
“我不怎么爱吃,糖分太高。佩云喜欢吃,我买几个给她。”
梁铭章挑了三个不大不小的柿子,老头用报纸给他包起来。
“小沉,你吃吗?送给你一个。”
沉一凝说:“谢谢梁老师,我有钱,我也买三个,给季中临吃一个,我吃两个。”
老头笑她,“姑娘,还是你会过日子,季中临是你对象不?”
“是我对象。”沉一凝大大方方承认,选了三个柿子,付钱。
老头说:“你咋长这么好看呢,你对象见了你,一个柿子也不舍得吃,全给你吃。”
“那不行,我花钱买了柿子,送给他吃,他会记我的好。可他不吃全留给我,他只记得他自己的付出,以后吵架,他就会说:我对你这好那好的。”
“我吃两个柿子,他吃一个,他不仅记住我对他好,也觉得他对我好。”
梁铭章一听,佩云哪是沉一凝的对手嘛。这姑娘不管跟谁过日子,都能把日子过得比柿子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