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中临带沉一凝溜达着去部队食堂，天快黑了，路上没什么人，偶尔有路过认识季中临的人，跟他打招呼，多嘴问一句姑娘是谁？
季中临也不遮掩，坦坦荡荡地承认沉一凝是他对象。
他就这脾气，敢做敢当，好事坏事自己扛。
度过焦躁阶段，提交结婚报告后，心反而安稳下来，有了目标，朝着目标努力就是，想七想八的没用。
沉一凝听他这样介绍自己的身份，心里很受用，季中临从没觉得她丢人，在他眼里，人分好与坏，没有高和低。
只不过她大概属于比较坏的那一类。
“中临，”沉一凝叫他，头一次没称呼全名，有些别扭的亲昵，“我们互相了解一下吧，好不好？”
杨文慧说他们对彼此了解的不彻底，结婚属于过家家，既然如此，遇到问题那就解决问题。
季中临问：“你想了解我什么？”
沉一凝想了想，说：“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讨厌的领导，满意的下属，最好的朋友，最大的死敌，最难过的事，最开心的事，最耿耿于怀的人，有什么小秘密，小遗撼，小愿望，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这是不是都作文题目？”季中临不上当，“我最讨厌写作文。”
“其实我这二十几年活得特别简单，你刚才问的那些问题，什么遗撼开心难过，我基本上都是过后就忘。”
“我有一群好朋友，全是男人，都处得不错。最大的死敌就一个。”
“谁？”沉一凝好奇。
季中临磨牙道：“丁广生。”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丁广生抖了一下，狗日的季中临，说这么大声干什么，当谁不知道似的。
他望着有说有笑越走越远的两人，扬起浓黑的眉毛，咧开大嘴笑得合不拢。
这世界上最开心的莫过于爱上一个姑娘，最难过的是这姑娘爱着死对头，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死对头移情别恋了……
这踏马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就轮到他头上了呢，虽说不是三鲜的，但好歹是个饼。没了情敌，离迎娶方佩云走上人生巅峰就差一步！
差季中临跟招待所那女人结婚。
也不知道政委方玉山有没有看到季中临的结婚报告，这一天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方玉山还真看到了季中临的结婚报告，震掉下巴。
这件事太离奇，事先没有得到一点风声。前两天，女儿方佩云还问他季中临什么时候回来。
姓季的小子不回来则已，一回来就要结婚？
方玉山当然不敢擅自做主，第一时间给季国明打电话，季国明让他先不要声张，晚上在办公室细谈。
在部队食堂吃罢饭，两位老战友一人一支烟，坐在司令部办公室的沙发上讨论这件事。
方玉山问：“中临怎么回事，别人下乡腰酸背疼，他下乡腰酸背疼？”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笑。
“我说老方，你这人越老越不正经。”季国明弹了弹烟灰，“想当年，战友们给你起绰号方老黄，真是一点没叫错。部队扫黄打非的时候，怎么漏掉你这条大黄鱼？”
方玉山不承认，“我说什么了我，我说中临锄地干活腰酸背疼，没别的意思。你才是真不正经，兼好色之徒，当年见资本家小姐长得漂亮，非要娶人家当媳妇，人家不愿意，拿枪去抢亲的不是你？”
“我再次声明，她没有不愿意，她十分愿意嫁给我，我拿枪是为了把欺负他们家的人吓跑而已。”季国明一支烟抽完，按灭烟蒂，“扯远了，扯远了，说季中临呢，说我干啥。”
方玉山问：“这事怎么说，批还是不批？我那闺女可是天天叨叨中临，眼巴巴盼着嫁给他，给你们老季家当儿媳妇。你说突然来这一出，我都怕佩云知道后一哭二闹三上吊。”
“何止佩云，中临他妈都哭着要上吊。”季国明叹口气，又点燃一根烟，“其实吧，我自己的儿子我很了解，皮是皮了点，但是棵好苗子。”
“我相信他和这位叫沉一凝的姑娘之间发生的事，一定不是他挑起的头，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方玉山说：“你的意思是这个女孩主动放钩吊他？”顿了顿，他摆摆手，“中临不孬，上不了这当。”
“问题是，”季国明偏头看方玉山，“他有那么点想上当。”
“虽然他不承认，或者没认识到这一点，但我是他老子，这小子抬抬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方玉山的烟燃尽了，丢到烟灰缸里，任由烟头自生自灭。
“沉一凝？”方玉山念了下这个名字，“什么样的女人，让咱们中临动了凡心？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在感情方面，这家伙完全不开窍，天天除了玩枪玩炮，就是带着大院那一帮崽子打群架。”
季国明说：“昨晚那姑娘来了家里，第一眼看上去就是非常漂亮，粗布麻衣挡不住的俊俏。”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当时就想，季中临这是中了美人计。”
方玉山笑了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稀奇。
“可是后来，我发现，沉一凝不简单，好口才，她说的两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季国明吸了一口烟，“她说，谁都想生在好人家，可谁又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方玉山抬眼，疑惑道：“她父母怎么了？”
“母亲去世，养父坐牢，生父不祥。”
沉默片刻，方玉山问：“到底怎么说？中临的结婚申请报告，批还是不批？”
季国明第二根烟抽完，干脆道：“不批！”
“理由呢？总得有个理由，而且要站得住脚。”
“理由就是，背调不过关，养父也是父，她在养父的户口本上，那就是法律意义上的父女关系。虽然连坐这个词不道德，但考虑到季中临以后的履历和晋升，驳回他的申请也是为他个人好。”
季国明坚毅的脸浮现些许愧疚，“姑娘是好姑娘，想办法安置一下她。”
方玉山点点头，“就按季司令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