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火车抵达终点站——宁城。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无论改朝换代,还是战火纷飞,屹立在神州大地,绵延百年,是北方重要的经济、交通、战略枢钮城市。
下了火车,双足踏上地面,季中临说:“到了,我们到了。”
明明第一次来这里,沉一凝却感觉很亲切,或许因为亲生父亲是宁城人,那她也该属于这片土地,迟了将近二十年罢了。
季中临回程没有通知家里,所以没人来接,他带着沉一凝走出火车站,熟门熟路的去公交站坐公交。
沉一凝坐上公交车,眼睛盯着外面一闪而过的城市街景,每过一站,她便紧张一分,这种紧张一直延续到站在季中临家大门口时,达到顶峰。
漂亮的两层将军小楼,独门独院,前院栽种的九月菊开的正盛,花大色艳,绚丽夺目。拔高三层台阶的大门两侧各有一盆半人高的富贵竹,叶片青翠欲滴,形态优雅。
院子用木栅栏围起来,留着一扇小木门,不上锁,也不用上锁,部队大院门口全是配枪的警卫兵站岗。
沉一凝明知故问:“这是你家?”
“是啊,总算回来了,还以为回不来了。”季中临推开门,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回头见沉一凝还站在那里,“走啊,愣着干啥。”
沉一凝双腿发软,一早知道他家庭条件不一般,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依然大受震撼,人往前走着,心往后退着。
“你家是地主吗?”
“别乱说。”季中临上台阶,“我爸祖上八辈没穿过一条不露腚的裤子,典型的贫下中农,现在生活条件好,一是国家富强,二是我爸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你在我家千万别提“地主”俩字,我爷爷当年就是被地主害死的。”
季中临懒得从皮箱掏钥匙,敲门。
沉一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忙问:“我一会儿怎么称呼你爸妈?”
“叫大爷、大妈?”季中临笑了笑,“还是叔叔、阿姨吧。我爸年龄大点,五十多了,我妈年轻,四十多,把她叫老了不高兴。”
“季中临,”沉一凝咽了咽口水,“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是我有点害怕。”
“到门口了,你说这个?”季中临最看不起临阵退缩,语气严肃,“早不慌,晚不忙,半夜起来补裤裆。事到如今,不论发生什么,你必须和我保持统一战线。”
“什,什么战线?”沉一凝话都说不利索了,抬手擦一把汗。
“排除万难,”他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势必结婚。”
没人开门,季中临握起拳头用力“哐哐哐”砸门。
这次,屋里响起脚步声和抱怨声,“谁啊?砍脑壳的,宰颈颈的,讲不讲礼,不拿别人家门当自己门嗦。”
门“哐啷”从里面推开,一位衣着朴实的中年妇女黑着脸,双手叉腰站在那里。
“李妈,好久不见。”季中临笑嘻嘻,“嗓门还是挺大嘛。”
“中临,你咋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李妈惊讶片刻,立即换上一副亲生保姆的慈爱脸,翻来复去地检查季中临,“晒黑了,不过还是大院最乖的一个。”她扭头冲屋里喊,“司令,文慧,你们快出来,中临回来喽。”
李妈接季中临行李箱的时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沉一凝,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她,“这是哪个女娃?”
沉一凝赶紧道:“李妈,您好。”
季中临说:“先进去吧,进去之后再说。”
李妈眉头一皱,没再说话,提着行李进了屋。
沉一凝跟在两人身后,踏进屋子,季中临指了指客厅沙发,“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喝。”
“我去吧。”李妈说,“你两个聊。”
沉一凝坐在单人沙发上,双腿并拢,拘谨的全身僵硬,她脚下踩着厚实的地毯,软软的。客厅很大,只有沙发这块铺着地毯,其他地方是木质的地板,擦得锃光瓦亮。
单人沙发与长沙发的夹角放置一张小木桌,桌上铺纯白色带花边的桌布,上面放着电话,跟电影里的电话一模一样。沙发正前方,是一套柜子,柜子上摆着电视。
一楼除了客厅,还有吃饭的地方,一张圆桌,围着六把椅子。椅背中间雕着镂空的花。
茶几上的果盘里是今年的脆冬枣,季中临抓一把,送到沉一凝面前,“吃吗?”
“不,不吃。”沉一凝还没见季中临父母,已然觉得自己是不速之客,格格不入的只想转身逃跑。
季中临自己吃了一颗枣,又脆又甜,瞧着沉一凝坐得跟冰雕似的,一动不动,他说:“你不是挺能的吗你,这会儿怂成这样?我爸妈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他又叹口气,“吃了我,也不会吃了你。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比你还紧张。一会儿我可能要去见我爷爷和你妈,你有要转达的话吗?我替你捎着。”
沉一凝倒是也知道反击,就是声音小,没气势,“你不也挺能的吗?扇这个踹那个的。”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因为你,这会儿说不定家里正给我举办欢迎会。”
李妈端来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偏头看一眼楼梯方向,“我上去叫你妈老汉儿,咋个还不下来,耳朵堵死了嗦。”
李妈一走,沉一凝困惑道:“李妈是你们家什么人,连你爸妈都敢说?”
“她是我们家保姆,待二十年了,川渝地区来的,没亲戚没孩子,算是我们家庭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季中临压低声音给沉一凝提醒,“脾气比我妈还大,你千万别惹她,不然她能把你打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沉一凝直发慌,每根头发丝儿都在叫嚣着“快跑”,后背不停沁着汗水,她开始质疑,这趟宁城非来不可吗?如果只是为了落户宁城,在这里安稳下来,非要嫁给季中临吗?
男人又没死绝!
楼梯上载来急切的脚步声,季中临和沉一凝“蹭”站起来,向左转,向后转,抬头挺胸,眼珠儿都不带转的看着楼梯方向。
紧接着,一个小姑娘出现在视线里,兴奋道:“哥,你回来了。”
然后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身姿挺拔,女人端庄秀美,两人脸上都挂着笑意,见到儿子回来很开心。
只是这笑意在见到沉一凝时,凝固在脸上。
这时,季中临开口道:“爸,妈,我回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沉一凝,沉家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