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沉二柱吐出一口气,“那天……”
这时,李大有妹妹小芳突然跳出来,“二柱,你想清楚再说。”
坏了,沉一凝心凉半截。二柱喜欢小芳,如果李大有进了监狱,小芳不可能再嫁给二柱。
李大有暗中给小芳竖大拇指,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家妹子。
“沉二柱,问你话呢,如实回答。”赵兰催道。
沉二柱握紧拳头,一狠心,一跺脚,说道:“李大有在撒谎!”
掷地有声,划破是非善恶的遮羞布。他喜欢小芳,很喜欢她,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沉二柱在过去的几分钟内想了很多事情,或者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
春天的时候,张霞左手搂着他,右手搂着沉一凝,怀里坐着几岁的沉三全,他们坐在草地上,看别人放风筝,看了很久,谁也没说话。
那是唯一一次,他模模糊糊感觉到快乐。
沉一凝胸腔颤栗,盼着晚上能梦到张霞,想对她说,娘,二柱没那么不好。
“我也作证。”沉三全举手,不太确信道,“我还没长大,能作证吗?我爹让李大有欺负我姐,门是我锁的”
十五岁的少年说着说着忍不住哭起来,“李大有说要跟我姐聊聊事情,让我把门锁上,以防姓季的来找茬,我太傻了”
李大有脸上的麻子从来没那么扎眼过,每个都立了起来,吓得哭嚎:“警察叔叔,他们是一伙儿的,一家人,组团在这欺负我啊,这是要灭我们家门啊。”
一位男民警忽然道:“姓季的是谁?”
“沉一凝!”人群后传来一声大喝。
村民自动让出一条道,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季中临喘着粗气站在那头,双眼凝视着今天的新嫁娘。
刹那,沉一凝憋了好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跟我走吧。”他上气不接下气。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是沉一凝迄今为止听过的最动听的话。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赵兰在一旁偷偷笑,悄声对男民警道:“说姓季的,姓季的马上就到。”
刘为民说:“把李大有拷起来,今天所有作证的人,一并跟我走。支书同志,麻烦你给指个地方,人多,咱们就地秉公执法。”
沉连德马上说:“村委会大院,所长同志,跟我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着警察走了,包括二柱和三全。
沉一凝没去,她要陈述的事实,洋洋洒洒写了五页纸,按了手印。
季中临见沉驴蛋和李大有都被抓起来,摸不着北了,他来的到底是结婚现场还是犯罪现场?
刘为民经过季中临身边,拍了拍他的腰,手伸进他的夹克里,塞了个东西。
李大牙没有给季中临弄明白事情的时间和机会。
今天来喝喜酒的全是李家不出五服的兄弟,人多力量大,李大牙目露凶光的瞪着沉一凝:“沉家闺女,你自己在外面勾搭野汉子,还反咬一嘴我儿子。你这么厉害,把彩礼钱还回来,少一分钱,你别想走。天王老子来了,还钱也是天经地义。”
“谁踏马是野汉子,你别以为你老,就可以满嘴喷粪,我虽然尊老爱幼,但你也别上赶着让我收拾你。”季中临扶了扶额头,这一路跑来有点缺氧,头晕乎乎。
沉一凝冷静道:“李大爷,你尽管带人去我家,看中什么直接搬。凡是你家给的,你赶紧拿走。”
李大牙同意,带着十几个汉子往沉一凝家走。季中临和沉一凝跟在队伍后面。
两人没说话,默默地跟着走,很快到地方。
季中临还是那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样子,经过沉一凝身边,既没拉她的手,也没说话,甚至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一脚踏进屋里。
沉一凝拆掉胸襟前的花,扔到地上,没去听那帮人掰扯,转身进了自己屋。
院子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围在大门口的、趴在土墙上的,蹲在水井边的,反正没人走,在现场等一手消息。
屋子里的人唇枪舌战,唾沫横飞,李大牙底气足的就差把嘴里的大牙拽下来甩季中临脸上,现在是新社会,当官当兵的也不能强抢别人家财产。
“彩礼钱让沉驴蛋花光了,你说咋赔?”李大牙铁了心难为沉一凝和她的奸夫,给儿子出口气,“还有那些吃的喝的,必须一模一样的还回来,猪肉多一条肥肉都不行,做衣裳的花布少一寸,你今天别想走。”
李大牙使一下眼色,叔伯兄弟全叫嚷起来,耍横的耍横,威胁的威胁,有个二流子抬起一条腿踩在门口的椅子上,扬言,季中临想走,从这下面钻过去。
生产队队长跟过来维持秩序,压了几回,实在压不住了,急道:“首长,你倒是说句话啊。”
沉默半天的季中临慢吞吞站起来,似笑非笑道:“苏联边防军侵入珍宝岛,袭击边防部队巡逻人员,逼得我们自卫反击,不瞒你们说,我就是刚从那边回来。”
一屋子人直愣愣的看着他,摸不清他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