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扭头叫了他一声,没人理。刚进来送文件那个倒是绕到他身后,低眉顺眼地帮人解绳子:“陈先生,等下您冷静点。”
陈念把火往他身上转:“我冷静,你怎么不劝你老板冷静!”
“我的意思是,老板虽然走了,他还留了保镖看着您。”秘书模样的人推了推眼镜,笑容很温柔,“不多,也就二十来个人。不签合同的话,暂时不太方便放您走。”
“”陈念咬牙抽出被捆麻了的胳膊,“暂时是多久?”
“不久。”秘书说,“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
陈念:
你怎么不说让我老死在这儿呢?
第5章 别偷看老板
陈念问了问时间,秘书告诉他不着急,才下午三点。
“傅总说您可以考虑两个小时。”他道,“两个小时后,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操。”
无商不奸,陈念已经懒得骂人。他仰靠在那儿,纵容自己发呆。
以及思考。
陈念他爹是个赌鬼。
他至今还记得小时候老陈赌赢了,兴高采烈说带他出去玩,结果路上经过家麻将馆时老陈就止不住地咽口水,匆匆忙忙在下一站下了车。
他跟陈念说你在这儿等十趟k33路公交车,十趟之后爸爸就回来带你去游乐园。
陈念当时四岁,数数全靠手指头。闻言兢兢业业地举起两只小手,生怕记错。
十趟k33过去了,没人回来。
他从头开始,又数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数到最后一班公交车停运,天上下起雨。陈念缩在公交站台底下冻得嘴唇发紫,不知道多久之后才看见一道影子踉踉跄跄,从麻将馆的方向走过来。
他仰起头,看着湿淋淋的、鬼一样的老陈:“爸爸。”
后来他爸妈分居,他理所应当地跟着薛燕华过。他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辛辛苦苦摆摊把他拉扯大,还说以后要送他出国读书。
然而就在陈念考上本地一所大学没多久,她就病倒了。
本来只是突然暴瘦,薛燕华心里还挺美,换了年轻时的衣服问陈念:“你看,妈这条裙子好不好看?”
“好看。”陈念打着游戏头也不抬,“你是我妈,能不好看吗?”
“就你贫,别玩了赶紧回你学校去!”
“哎呀我再在家住一晚呗,明天又没课”
“念念。”薛燕华声音忽然安静下来,她摸了摸陈念脑袋,“你得照顾好自己,妈妈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陈念当时听不懂,后来懂了却也晚了。诊断报告出来后薛燕华还想瞒他,只说要动个小手术,但陈念一眼就看出不对来。
谁动手术动到肿瘤科。趁薛燕华去做检查,隔壁床老太太拿本地方言跟陈念叨叨:“哦哟你要好好劝劝你妈妈呀,她好能忍喔,止疼药都嫌贵不用的。要我说我们这种病哎呀,开心一天是一天咯,留着钱做什么,烧下去呀?”
留着是给他的。
她怕陈念自己一个人过不好,含泪忍痛抠抠索索,只想多给他留哪怕一顿饭钱。
陈念没犹豫,回学校办了休学。高中文凭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能进夜场,好赖陈念从小跟那群笑话他没爹的混混互殴,拳脚还算不错,这才让鎏金给招去当安保。
薛燕华一直以为他还在读书。陈念早学会报假账,一千的药说成五十,让薛燕华以为他勤工俭学足够支付这些诊疗费,安心养病。
上个月医生说国外有新的技术,十年存活率相当可观,但是费用十倍百倍往上翻。被贺睢堵在包厢里时陈念有几秒钟真的在动摇,但还是熬不过心理那关。
他妈妈从小教他,不要变成老陈那种人。
那种为了钱、为了一时刺激、为了安逸享乐,宁可做鬼的人。
——那现在呢。
陈念低头看着那两张合同。傅非臣说让他做保镖,真的就是做保镖吗?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他抬起头。是傅非臣的秘书的,他快步走到门外接起来,陈念只听见他说了几声“是”和“好”,旋即便挂断了电话。
可能傅非臣改主意了,也可能他有别的事要忙。陈念不由自主地松口气,没必要做选择的感觉其实还挺好,起码他不用纠结于
“陈先生。”秘书却又走了回来,还将手机亮在他眼前,“我觉得您在做出选择前,可以看看这个。”
陈念目光一凝。
屏幕上赫然是一段监控。他再熟悉不过的医院走廊里,一个男人带着几个跟班徘徊不定。有医生和护士上前驱赶,都被他们态度嚣张地怼了回去,为首那人站在病房门前窥视了十几分钟,这才慢悠悠离开。
离开前,他朝监控镜头看了一眼。兜帽下斜挑向上的丹凤眼,陈念记得一清二楚。
是贺睢。
贺睢找到他母亲病房前了!
陈念猛地起身就往外跑,门口却被几名壮汉堵得严实。他毫不犹豫就要挥拳,秘书却在他身后道:“陈先生,您母亲很安全。”
“我信你大爷!”陈念咬紧牙关,还想往外冲,“让我回医院,不然告诉傅非臣想都别想!”
“陈先生。”秘书叹了口气,“您守得住一时,守得住一世吗?虽然我不愿以这种姿态劝告您,但现在很明显”
“傅总能为您提供您所需要的一切。”他幽幽道,“金钱,安全。您考虑考虑吧。”
“时间还剩两分钟呢。”
陈念签合同时感觉牙缝里都是血。他攥紧钢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杨允铎:“我现在能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