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地方？”
何雨生笑了，怒极反笑。
他缓缓放下了筷子，那双经历过枪林弹雨的眼睛，此刻死死地钉在何大清那张惨白的老脸上。
“好一个腾地方！”
何雨生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为了个寡妇，扔下十来岁的儿子和嗷嗷待哺的闺女，连夜卷铺盖跑路，跑到这保定来逍遥快活！到头来，从你这狗嘴里吐出来的，竟然是腾地方？”
“何大清，你的良心呢？当年离家的时候，被那白寡妇吃了？还是让狗给叼走了？！”
这番话，骂得又狠又绝，不留半点情面。
何大清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羞耻和愤怒彻底压倒了恐惧。
他被逼到了墙角，除了最原始、最无力的那点父权，再也找不出任何反击的武器。
“小兔崽子！”
他脖子上青筋暴起，色厉内荏地嘶吼起来。
“反了天了你！啊？！老子是生你养你的爹！你就这么跟老子说话！我我白养你了！”
“养我？”
何雨生嘴角的讥讽更甚，然而下一秒，他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哗啦——”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响。
何雨生猛地站起身来！
一米八几的身高，如同一座铁塔拔地而起，常年在部队和战场上磨砺出的魁梧身躯，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压迫感，瞬间将整个包间的空气都抽干了！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劈头盖脸地朝着何大清罩了过去！
何大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如坠冰窟！
完了！
他要动手！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那股子十多年前被半大儿子按在地上打的恐惧，再一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子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角滚了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
何大清的声音都变了调，尖锐而颤抖，他一边说一边不受控制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在了墙上，退无可退！
“我告诉你！这这里是食品厂！林副科长他们可都看着呢！你敢动手，我我就让保卫科抓你！”
他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语无伦次地想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旁边的林南。
林南的眉头早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看到这一幕，他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这哪是父子，这分明是讨债的恶鬼撞上了当年造孽的阎王！何大清这副怂样，摆明了是心里有鬼，而且是大鬼！
眼看何雨生那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就要挥出去了，林南再也坐不住了。
“雨生！”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按住了何雨生的肩膀，“兄弟，听哥一句劝！有天大的事，咱出去说！别在厂里动手，影响不好！”
何大清一听这话，就像是听到了圣旨。
林南这是在帮他啊！
他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胆气也跟着壮了起来。
腰杆一挺，他又摆出了那副老子教训儿子的架势，指着何雨生的鼻子骂。
“听见没有！林副科长都发话了！你个小王八蛋，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撒野，反了你了！我是你老子，我教训你天经地义！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何雨生根本没理他，只是侧过头，用那双泛着红丝的眼睛看着林南，声音沙哑。
“林班长，这事你别管。”
“我他娘的管定了！”
林南手上加劲，死死按住他，“今天这拳头你要是砸下去了，理就亏到你身上了！”
何大清见何雨生被拦住，嚣张气焰更盛，干脆不看何雨生，转而对着林南大倒苦水，试图抢占道德制高点。
“林副科长，您给评评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子？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我我当年把他赶出去，那也是为他好啊！我那是我”
“行了，你闭嘴吧！”
林南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转头看向何雨生，目光深邃。
他知道，自己这老伙计是头犟驴，不把话说开，今天这事没法善了。
“雨生，你跟我说句实话，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占理，今天这事，哥哥给你做主！”
何雨生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压下那股滔天的杀意。
他指着何大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营长，你问他！实际年前，他跟着一个姓白的寡妇跑到保定来，舒舒服服过他的小日子！家里一个十几岁的傻柱，一个才两三岁的雨水，他管过吗？！”
“这十几年，傻柱是怎么拉扯着妹妹长大的？兄妹俩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冬天连件棉袄都没有，饿得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子吃！就因为没爹没妈，院里院外谁都能踩他们一脚！”
“他何大清呢？他在这里当着他的大厨，搂着他的寡妇，他想过四九城那两个快要饿死的亲骨肉吗？！”
林南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凝重变得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暴怒的赤红！
“何大清！”
林南猛地转头，一声暴喝，吓得何大清浑身一哆嗦。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我”何大清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辩解不出来。
“好！好你个何大清！”
林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何大清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他娘的以前还当你是个老实本分人！没想到你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抛妻弃子，你还有脸在这摆老子的谱？！”
他一把松开何雨生，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雨生！这事要搁我身上，我他娘的今天不把他骨头拆了，我就不姓林！”
一旁的库管老李都听傻了，眼看这火越烧越旺，赶紧起身想打圆场。
“哎，林副科长，何师傅，都少说两句雨生兄弟，你可得想清楚，这要是在厂里动了手，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啊”
“名声？”
林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粗暴地打断了他。
“他何雨生又不在保定上班！名声烂了，关他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