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治城外，肃杀的氛围几乎凝成实质。
井上雄的骑兵联队，黑压压地列成数道冲锋横队，马刀的寒光连成一片刺目的光海。
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粗重的鼻息，仿佛下一秒，这股钢铁洪流就要踏平眼前的一切。
井上雄脸色铁青，双眼死死盯着那座安静得诡异的城池。
他的心脏在狂跳。
理智告诉他，没有重炮就冲击一座县城，是拿帝国勇士的生命开玩笑。
但耻辱和愤怒，像两把烧红的烙铁，在他心里反复炙烤。
近百名精锐的侦察骑兵，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这简直比当面打他一耳光，更让他无法接受！
“联队长阁下”身边的参谋声音发颤，“我们真的要冲吗？”
井上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知道，他不敢。
他这一千多人要是真冲上去，撞得头破血流，那他就是方面军的罪人。
可就这么灰溜溜地僵持着，他也同样是笑柄。
他现在，是在赌！
赌城里的八路，跟他一样沉不住气！
只要对方的重机枪或者迫击炮，敢打响第一枪，他就能立刻锁定对方的火力点，然后迅速后撤，等待师团主力的炮火洗地。
那样，他至少还能挽回一点颜面。
然而，城墙上，依旧静悄悄。
只有几面破烂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摇摆。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城墙上的王大壮，手心里的汗把枪柄都浸湿了。
“他娘的司令员到底在等什么？”他急得抓耳挠腮，“小鬼子都快把刺刀顶到咱们脑门上了！”
他身边的战士们，也都紧张到了极点。
特别是那些新兵，看着城外那片望不到头的骑兵方阵，感觉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快地跑了过来。
“王支队长！司令员命令！”
“说！”
“司令员说，让您给弟兄们讲个笑话，放松放松。”
“啥？”王大壮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珠子瞪得溜圆，“讲讲笑话？这都什么时候了！”
传令兵也是一脸的懵：“司令员就是这么说的。他说，天塌不下来，让大家别自己吓自己。”
王大壮张了张嘴，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他看着身边那些脸色煞白的战士，再看看城外那杀气腾腾的鬼子。
他突然明白了。
司令员这是在告诉他们，一切，尽在掌握！
“都他娘的看我干什么！”王大壮清了清嗓子，把胸膛一挺，“没听见司令员的话吗？给老子把腰杆都挺直了！”
“我跟你们说，想当年，老子在独立团的时候”
他开始唾沫横飞地吹嘘起以前跟着林毅的“光辉事迹”，虽然说得颠三倒四，牛头不对马嘴，但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却实实在在地感染了身边的战士。
城墙上紧绷的气氛，竟然真的缓和了不少。
与此同时，太原，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冈村宁次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沙盘前，眉头紧锁。
从昨天夜里开始，各种坏消息就如同雪片一般，从四面八方飞来。
“报告司令官阁下！正太铁路西段，十八处铁轨被炸毁，三座桥梁被破坏！我军向阳泉方向的运输已完全中断！”
“报告！同蒲路南段，沁河大桥被不明部队炸毁！第36师团重装备部队，被迫绕行！”
“报告！我驻守在辽县、武乡等地的守备队，同时遭到八路军主力袭扰，损失惨重，请求战术指导！”
“报告！第二战区晋绥军一部，今日凌晨突然向我防线发起猛烈攻击，其意图不明！”
一份份电报，像一把把尖刀，将冈村宁次原本完美的“囚笼”计划，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自己明明是主动进攻的一方，怎么一夜之间，整个山西的皇军，反而都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八路军，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大的组织和协同能力？
能在同一时间，在如此广阔的战线上，发起如此规模的破袭战？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一切，都和那个被困在长治城里的八路军指挥官，脱不了干系！
他不是在被动防守。
他是在用自己做诱饵，搅动了整个华北的风云！
“司令官阁下！”一名作战参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长治城外，井上联队急电！”
冈村宁次眼神一凛。
“念！”
“井上联队报告，他们已于一小时前，全歼城内八路军派出的侦察部队。但自身也出现了一定伤亡，目前正与敌军主力对峙，城内八路军火力凶猛，防御完备，井上联队请求重炮和航空兵支援，以尽快攻破长治，为帝国洗刷耻辱！”
听完电报，冈村宁次身边的几个参谋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哟西，井上君还是很有能力的。”
“总算有个好消息了，至少，他已经咬住了八路的主力。”
冈村宁次却一言不发。他死死地盯着沙盘，脑子里飞速地分析着。
火力凶猛？防御完备？
这和他之前得到的情报，完全不一样！
如果八路军真的在长治城里布下了天罗地网，那他们为什么，要把侦察部队派出来送死？
这不合逻辑！
唯一的解释是
井上在说谎！
他为了掩饰自己指挥失当，导致侦察部队全军覆没的无能，夸大了敌人的实力，把责任推给了“装备不足”！
这个愚蠢的家伙！
他根本没有搞清楚城里的状况！
“回电！”冈村宁次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就一个字。”
“等！”
他不能再让井上那个蠢货，破坏自己的全盘计划了。
长治城墙上。
林毅看着城外那支缓缓后撤的骑兵部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又赌赢了。
井上雄，怂了。
冈村宁次，也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谨慎。
“司令员，”刘猴子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佩服，“您是怎么知道，小鬼子不敢冲的？”
“因为，当官的，都怕死。”林毅淡淡地说道。
“井上雄怕丢了官职，冈村宁次怕整个山西的烂摊子砸在手里。他们谁都输不起。”
“而我们，”林毅环视了一圈城墙上那些重新挺直了腰杆的战士，“我们光脚的，还怕他穿鞋的？”
就在这时。
一名负责城门警戒的战士，神色古怪地跑了过来。
“报告司令员！”
“有一名可疑人员。”
“说说是重庆方面派来的信使，有十万火急的要事，要当面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