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
“这些天您似乎一直都在对我好奇呢,珠世小姐。”
被三叶突然这么呛了一下,珠世先是一噎,随即装作没听见般继续说道:
“你为什么要劝说你那位兄长转变为鬼……看起来,你似乎很恨他?”
深夜下的二人,此刻正并肩坐在天守城那高高的屋檐边上,三叶闻言,只是摊了摊手。
“恨倒是谈不上,但要说一点责怪都没有,这也是假的。
可不管怎么说,他终究也是我的兄长,而且看样子,在继国家传出我的&039;死讯&039;后,兄长大人他也确实赶回去看望过我的情况。
对我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既然兄长大人多少还能记住一点我这个妹妹,而不是彻底的不闻不问
那我身为妹妹,在他绝望之时稍微拉他一把,这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很令人意外的事情吧?
虽然我其实也无法确定,我的这一选择究竟算不算是在拯救他就是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兄长大人的执念太深了。”
张开双臂,向后靠在身后的屋顶瓦片上,三叶眼神黯然,语气也稍显低沉。
“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达成的虚妄目标,一次次将自己的一切全都投入其中。
这就好似一位已经在赌桌上输红了眼的赌徒,在往后那无限的时间里,兄长大人他究竟是会在这其中越陷越深,还是及时清醒过来,重新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这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
瞬间又切换回了原本那轻快的语气,三叶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珠世,笑吟吟道:
“越强的人类,转变为鬼所需要的时间也就越长,以兄长大人的实力,我想没个几天的时间恐怕是完不成的。
以防意外发生,接下来的几天,我肯定是得留在这里走不了了。
所以,珠世小姐您怎么还坐在这里不动?无惨大人刚才不是让您赶快过去他那边吗?
怎么,难不成您是舍不得离开我身边了?”
在决定转化严胜之前,三叶有通过意识对话联系了无惨。
而无惨在表示同意的同时,顺带也向三叶表达了一下让珠世赶快过去他那边的意思。
据说是他即将要去拜访一位见多识广的名医,传闻中,这位名医能够通过一些特别的药物搭配培育出蓝色的彼岸花,无惨需要珠世陪他一起过去确认一下真伪。
类似的情况在过去的数百年间时有发生,虽然最后无一例外都被证明只是空欢喜一场,但每次遇到,无惨都还是愿意去尝试着相信一下。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这一次就是真的呢?
当然,三叶完全不这么认为。
毕竟神明怎么可能会真的允许掌握在他手中的那些人类,将蓝色彼岸花送到无惨大人的手上?
只要无惨大人还在想着依靠人类,那他就永远也无法真正找到他想要的蓝色彼岸花……
“很遗撼,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面对三叶的调侃,珠世只是冷着一张脸站起了身,似乎是要准备离开了。
虽然内心对无惨充满仇恨,但身为无惨掌控之下的恶鬼,珠世根本无法违背无惨的命令。
为了活下去,为了能活到她能找到机会杀死无惨的那一天到来,如今的她只能被迫听从无惨的命令。
他要她去哪,她就必须去哪。
“那真是遗撼,我还希望能让珠世小姐在我身边多陪我一段时间呢……
毕竟无论是导游还是侍女,您这些天都做得挺好的,真不愧是经常在无惨大人身边服侍的人呢~
想必珠世小姐心里,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我说了,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面对三叶这照例的嘲讽,珠世只是冷着脸又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开玩笑,给你当侍女的人是我,服侍你的人是我,整天被你嘲讽来嘲讽去寻开心的人也是我!
这几天你是高兴了,我可难受着呢!
比起服侍继国三叶,她宁愿回去继续服侍无惨。
珠世甚至都怀疑,她要是再在继国三叶身边待一段时间,很可能就会成为这世界上第一只被鬼给气死的恶鬼。
如果恶鬼能够被气死的话。
“行了,我要走了。”
挥手告别,三叶忽然又喊住了珠世。
在珠世那疑惑的注视中,她眯着眼,笑吟吟地说道:
“虽然您可能并没有将我视作朋友,但我心里可一直认为,您是个很不错的人呢。
所以,就当作是我一句多管闲事的风凉话,您还是尽早放下那些过去,走向自己新的人生更好哦?
可别最后也变得和我这位兄长大人一样啊……”
对于珠世那晚故意放纵,甚至是引导猎鬼人杀死她的行为,三叶最初只以为这是珠世出于对无惨的怨恨,从而对她做出的迁怒。
但随着这几天和珠世的相处,三叶也逐渐从其中品尝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
珠世那晚的行为动机并非完全出自她对无惨的恨意,更多的还有她自认为的,对三叶的一种“解脱”。
没错,解脱。
珠世似乎是打从心底里认为,变成恶鬼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
她同情着三叶人类时的悲惨经历,却也并不认同她变成恶鬼的这一选择。
似乎在她看来,三叶的未来注定只会是从一个悲剧,走向另一个悲剧。
因此,与其等着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在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身上,那还不如趁着现在一切都还未发生,就让她的生命彻底消逝。
如此一来,还免得未来再去受苦……
这便是珠世那晚真实的想法。
真是一个扭曲的人啊……
也正是出于对珠世这点不太象是善意的善意的回报,三叶才会在最后对她做出那番劝告。
毕竟无论是鬼还是人,一旦被困在过去的旋涡中无法自拔,那最终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彻底的、真正的悲剧。
对还活着的生物而言,比起沉溺于那些早已无法改变的过去,尽早走向新的开始,才是更明智,也是更合适的选择。
当然,道理是这么说,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进去的。
黑夜下,坐在天守城那高高的屋檐边上,三叶翘着腿,撑着下巴,远远注视着下方街道上珠世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
时间缓慢流逝,一直到第三天之后,严胜才终于醒了过来。
和三叶一样,转化为鬼之后的严胜在外表上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正常的容貌,正常的体型,既没有变得奇形怪状,也没有突然多出什么奇怪的肢体,一切都和他人类时完全一致。
而严胜也毫不意外地,获得了他的血鬼术——
他能将自身的血肉塑造为刀刃。
没错,就是这样。
虽然和三叶那堪称逆天的血鬼术比起来,这血鬼术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严胜自己对此似乎却颇为满意。
毕竟在剑道上追逐缘一,是他毕生的追求。
因此能获得这么一个与之匹配的血鬼术,严胜对此感到很高兴。
和三叶一样,人类时便掌握了呼吸法的严胜,在化身为鬼之后不但能够继续使用,而且还在他的血鬼术的加持下变得更强了。
严胜的月之呼吸在施展时,每一次挥刀都会伴随着众多细小的月刃。
而如今,这些月刃的数量不但更多了,它们的大小和长短甚至还会在严胜攻击的过程中持续进行不规则的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真是令人赞叹。
“三叶,无惨大人现在在哪里?”
深夜,城郊一处废弃的寺庙庭院中,测试完自己全新力量的严胜,当即问道。
庭院内遍地狼借,地砖上到处都是被剑刃扫过的痕迹,显然这些都是被他的月之呼吸所造成的。
“无惨大人去找蓝色彼岸花了。”
坐在一旁的围墙上晃着双腿,三叶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笑着回道。
“兄长大人如果有事要联系的话,可以直接在脑海中呼唤无惨大人哦,很方便的。”
“不必了,身为下属,无事不可叼扰主公。”
很快便代入了自己新的身份,本想立刻去拜见无惨的严胜,微微摇头拒绝。
他握紧手中那柄由自身血肉塑造出的武士刀,短暂的闭目沉思后,猛地睁眼道:
“何况,拜见主公,也绝不能空手前往。”
此时此刻,严胜的脑海中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常年卧病在床,实力不堪一击却又对鬼杀队无比重要的产屋敷。
如今,他既然已经决定伺奉无惨,那自然是要拿这位前主公的人头,作为他送给无惨的“投名状”。
身为鬼杀队的月柱,严胜自然是见过产屋敷的。
不仅见过,他甚至还清楚自己这位前主公一族为了躲避无惨的追杀,多年来一直都会定期更换自己的藏身之处。
幸运的是,产屋敷一族不久前才刚换过一次藏身之地,短期内不会再换。
更幸运的是,因为斑纹剑士神秘死亡的事件,严胜和其他的柱级剑士,前几天才刚受到过产屋敷的召见。
因此,他非常清楚眼下的产屋敷一族是藏在什么地方。
目标已经明确。
他现在就要去割下产屋敷的人头,将这位鬼杀队主公的首级献给无惨。
严胜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实力能够做到这一点。
身为人类时,他就已经是整个鬼杀队中除了缘一之外的最强者。
如今化身恶鬼,实力更上一层楼的他,哪怕是面对数码柱级剑士的围攻,他也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甚至是将他们全部反杀!
“兄长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把产屋敷的人头,拿来献给无惨大人。”
面对三叶的询问,严胜缓缓收刀,如实回道。
“兄长大人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吗?”
“恩。”
轻轻点了下头,正当严胜想劝告三叶让她别跟着过来时,就见三叶笑着抢先说道:
“有意思!兄长大人,那就让我和您一起去吧!”
她也很想亲眼看一看,这位传说中的鬼杀队主公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不行。”
然而,严胜闻言却是当即拒绝。
“鬼杀队前几天才开完柱合会议,眼下的驻地内很可能还有其他柱级剑士存在,如果遭遇围攻,我无法确保我一定能保护三叶你的安全。”
“放心吧兄长大人,您妹妹的血鬼术可是很强的~
人类这种生物,在我眼中无论强弱都是一样的,来多少都没有区别。”
“可是……”
没有再给严胜拒绝的机会,三叶当即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跑到他身后推着他就往外走。
“就这么决定了!快点在前面带路吧,兄长大人,再耽搁下去说不定就没机会了哦?”
“……”
“今夜的风儿,有些喧嚣啊……”
深夜,鬼杀队的驻地内一如既往的平静。
当代风柱和鸣柱搬了一副桌椅,正坐在平时训练的校场旁悠闲地喝着小酒,吹着夜风。
他们都是前几天被产屋敷召集前来参加柱合会议的柱级剑士。
如今会议虽然结束,但在产屋敷的要求下,他们却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继续停留在这处驻地内,接受医师的检查。
不仅是他们二人,除了继国兄弟以外的其馀五位柱级剑士,如今都在这处驻地内。
在昨日的会议上,产屋敷向他们明确了斑纹剑士会在年满二十五岁时死亡的这一真相。
虽然一开始对此很是震惊,但众柱们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一现实。
其中原因,除了他们内心对恶鬼的深刻仇恨外,或许也是因为,他们的心里对这一结果其实早就有了预料。
毕竟,觉醒斑纹变强还没有一点代价?
这世间哪会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当然,虽然剑士们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但对于这一结果,产屋敷似乎还心存疑虑。
抱着或许可能是哪里弄错了的这一侥幸心理,他要求众柱们暂时留了下来。
由驻地内的医师们统一安排新的身体检查,希望能重新发现一些别的线索,推翻这一结论。
对此,众柱们自然也是表示配合,他们当然也理解主公大人内心的想法。
时隔数百年,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么一批强大的猎鬼人,眼见斩杀鬼王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产屋敷当然会希望他们这一代人能活得更久一些,而不是二十五岁就早早死去。
如果有可能,众柱们自然也希望自己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不过是在这个驻地里多留两天罢了,就当作是给自己放假了,影响不大。
要知道,如今的鬼杀队可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局面。
尤其是在缘一为鬼杀队带来了呼吸法之后,如今的猎鬼人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以往那些难以斩杀的恶鬼,如今都在鬼杀队的主动出击之下,以惊人的速度被讨伐着。
猎鬼人与恶鬼之间的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可以说,除了始终未曾找到那传说中的神秘鬼王这一点,如今鬼杀队所面临的局面可谓是一片大好。
在这样的局势下,柱级剑士偶尔给自己放几天假什么的,其实根本没什么影响。
“就是继国家那两兄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拼命啊……”
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风柱忍不住感叹道。
他现在都还记得,在主公大人告知斑纹剑士的死亡真相后。
只有严胜,他什么都没说,既没有崩溃,也没有哭闹,而是一个人默默地离开驻地,继续外出执行任务去了。
说真的,对于严胜的这番行为,风柱深感震撼。
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索性便将自己剩馀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斩鬼这项事业中,力求在自己死亡之前斩杀更多的恶鬼……
严胜,你真是我们猎鬼人的榜样!
还有缘一。
在严胜离开驻地之后,缘一紧跟着也接了任务,追随着他这位兄长的步伐,外出斩鬼去了。
继国家这对兄弟,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努力,难怪能成为当世唯二顶尖的猎鬼人……
“说起来,严胜和缘一出去好象也有好几天了吧,这么久都没回来,可别是遇到什么意外……”
鸣柱忽然有些担忧地问道。
他话音刚落,只见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位女性的声音。
“放心,以二位兄长的实力,他们不可能遇到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