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切回演播室,面容憔悴的女主播双眼红肿,嘴唇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极力维持着职业素养,但声音里浸满了无法掩饰的悲痛和恐惧。
“……救援工作仍在进行,但目前…目前尚未发现任何生命迹象…整座城市…近千万人口…”她的声音哽咽了,强忍的泪水终于冲破防线,沿着脸颊滚落,滴落在面前的新闻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专家称…这种规模的…诡异爆炸…前所未有…原因仍在调查中…我们…我们为逝者默哀…”
沈烽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嗤笑,打破了餐厅里只有电视声音和江妍轻微餐具碰撞声的寂静。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火光亮起,随即狠狠将烟蒂摁灭在手边的水晶烟灰缸里,动作带着一股粗暴的力道,烟灰缸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抬起下巴,朝着电视屏幕努了努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啧,”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宿醉般的粗粝和浓重的厌恶,“真是假惺惺的东西。为了领那点工资讨好领导,对着个坑都能哭成这样。”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臂环抱在胸前,睡袍的袖子滑落,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眼神里充满了对屏幕中人脆弱情感的鄙夷。
林杰的视线终于从屏幕移开,落在杨志武脸上片刻,又转回电视。他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喉结微动。放下杯子时,杯底与碟子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女主播哭泣的特写画面,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观察报告。
“无趣的样本。”他薄唇微启,声音清晰而缺乏温度,“这种程式化的悲伤表演,毫无研究价值。若是能观测到她在得知家人也葬身其中那一刻,真正的、绝望的尖叫和崩溃,”他停顿了一下,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一下,仿佛在点出重点,“或许,还能提供一点点关于人类极端情绪阈值的有效数据。”
江妍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身旁两人的对话,也未曾感知到屏幕上那足以让任何人心灵震颤的惨烈景象和悲痛氛围。
她只是专注地用银叉叉起一小块松饼,缓缓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糖浆沾在她饱满的唇瓣上,泛着一点晶莹的光泽。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握着叉子的手上,黑色的瞳孔沉静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
新闻里的末日景象,沈烽的嘲讽,林杰的冰冷分析——
都不过是清晨餐厅里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窗外,初升的阳光正努力穿透冬末的薄雾,给冰冷的别墅镀上一层浅淡的、毫无暖意的金色。
江妍放下银叉,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叩。无声的指令发出。空气在她身侧泛起细微的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妹妹的身影瞬间凝聚成形,精准地出现在江妍手边的位置。黑色的、弯曲的山羊角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小巧的蝠翼在她背后微微收拢,边缘带着皮革般的质感。她那双血红的瞳孔眨了眨,看向江妍时盈满了纯粹的亲昵,嘴角咧开一个天真又带着邪气的笑容。
“早上好呀,姐姐!”妹妹的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非人的空灵,她歪着头,蝠翼轻轻扇动了一下,“不用你说啦,现在我们的能力已经是完全版了,多亏昨天那场盛大的烟火呢 ovo。”她伸出带着尖利指甲的小手,炫耀般地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仿佛抓住了无形的力量,“也就是说,我们的能力已经是神了,不用再考虑升级的事情啦!”
江妍抬起手,动作自然地揉了揉妹妹那头与她相似却更显俏皮的黑色短发,指尖掠过那冰凉的恶魔角。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底那漠然的金色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恩,”她淡淡应道,“挺好的。”
对面的沈烽像是被烟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了两声,黑着脸看向妹妹,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数据精…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诚恳一点,“妹妹,那什么,你没往我柜子里的酒放泻药吧?”
妹妹立刻撅起嘴,血红的眼睛瞪向沈烽,小巧的鼻子皱起,蝠翼也唰地一下张开,带着不满的气流。“哼!”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叉腰,“你猜啊。坏沈总,谁让你昨天在放烟花的时候说我是数据精来着?”她学着沈烽当时的语气,惟妙惟肖,“‘哟,数据精变身了?’哼,坏人!”
沈烽高大的身躯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脸上罕见地露出点窘迫,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声音也低了几分:“我错了我真错了。妹妹,你大人有大量…”
“错了也没用!”妹妹气鼓鼓地打断他,蝠翼扇得更快了些,带起几缕她自己的黑发,“人家当时就是出来展示一下新的恶魔形象,姐姐和林杰哥哥都夸我好看,就你一个,说什么数据精变身了?哼,坏人。”她扭过头,故意不看沈烽,血红的瞳孔里满是委屈。
沈烽彻底没辙了,肩膀垮了下来,对着这个拥有毁灭级能力却顶着小恶魔外形的妹妹,只能放软了声音,几乎带着点恳求:“我错了妹妹,你最好看了好不好?全世界你最酷最可爱!别放泻药好吗?那瓶拉菲我藏好久了…”
“不好,一点也不好。”妹妹跺了跺脚,尖尖的小皮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响,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摇头晃脑,黑色的山羊角在阳光下划出弧线,“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噗…咳咳…”坐在江妍右手边的林杰,原本正端起咖啡杯掩饰表情,此刻却猛地被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微微耸动。他放下杯子,手背抵着唇,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瞥了沈烽一眼,努力绷紧面皮,声音带着强行压制的起伏:“咳咳…那什么,我没有嘲笑沈总的意思,”他顿了顿,推了下眼镜,“嗯,我只是想起高兴的事情。”
几乎同时,主位上的江妍也抬手掩了下唇,肩膀同样难以察觉地轻颤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随即也化为一声轻咳。“噗…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抬眼看向天花板,唇角努力维持着平直的弧度,语气平淡地附和,“嗯,我也是想起高兴的事情。”
沈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明显在忍笑的家伙,再看看旁边捂着耳朵摇头晃脑、一脸“我超生气哄不好”的小恶魔妹妹,一股巨大的冤屈感涌上心头。
他指着林杰,又指指江妍,最后无奈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声音拔高,带着控诉:“???不是!有没有天理啊!这屋子里就没有人为我发声吗!你们俩…你们俩明明就在笑我!”他宽阔的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像只被欺负了的大型犬。
餐厅里的气氛因为这小小的插曲,短暂地脱离了新闻背景里那沉重的悲痛,弥漫开一种扭曲又荒诞的轻松。几人之间那层因漠视生命而覆盖的冰冷外壳,似乎在这嬉笑打闹的片刻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露出底下更为复杂、却也更加病态的羁绊。
笑声(无论是压抑的还是无声的)和沈烽的控诉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电视里女主播压抑的啜泣作为背景音。
江妍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糖渍。她放下餐巾,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宽大的椅背上,黑色的瞳孔扫过身旁的妹妹,又缓缓掠过下首的沈烽和林杰。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慵懒和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
“好了,”她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寂,目光落在对面巨大的电视屏幕上,那里正反复播放着城市巨坑的惨烈画面,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在看一幅无关紧要的风景画。“闹够了?”她停顿了一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抛出下一个随性的念头。
“你们有没有兴趣看电影?”
寰宇商场
沈烽的那辆黑色凯迪拉克无声地滑入寰宇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车内,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窗沿上,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燃了一半。他瞥了一眼后视镜,镜中映出后座江妍沉静的侧脸和依偎在她身边的、顶着黑色山羊角的妹妹。
“你想去哪家电影院?”沈烽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带着点刚抽过烟的沙哑。他利落地将车倒入宽敞的车位,熄火。
副驾驶上的林杰正低头整理着白色羽绒服的袖口,闻言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停车场略显冷清的指示牌,语速平稳地给出精确建议:“恩…寰宇商场顶楼那家。iax厅,大约能容纳1200人。”他推了下眼镜,补充道,“冗余空间足够,即使有突发状况,隔离或清理也相对高效。”
妹妹的身影在后座晃了晃,小巧的蝠翼收拢又展开,血红的瞳孔闪烁着兴奋的光,凑近江妍:“姐姐姐姐,你想玩新游戏了吗?我们可以把整个影厅变成我们的游乐场哦!ovo”尖尖的指甲轻轻勾着江妍的黑色羽绒服袖子。
江妍的目光投向车窗外。停车场通往商场的电梯口,零星有人进出,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一丝凝重,与往日周末的轻松截然不同。
她黑色的瞳孔深处,漠然的金色微光流转,声音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纯粹的观察兴趣:“相比游戏…”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车窗玻璃,“我只想当个普通人,去大街上看看那些人类,是怎么讨论我们…做出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