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推眼镜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半秒。镜片后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手术刀找到了新的下刀点。
他迅速在平板上调出一个新的空白记录页，指尖悬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变量的期待：“恩…毕竟是目标的主场环境，” 他的目光扫过书房温馨的陈设，又落回涕泪横流的李哲明身上，“情绪反应和生理数据，或许会更加…丰富和亢奋。”
林杰用极其冷静的语调吐出这句话，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客观。
柳月薇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被一种更纯粹、更扭曲的亢奋取代。她几乎是立刻从扶手椅上弹了起来，快步走到江妍身边，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灼灼：“恩，可以！妍妍你决定吧！” 她的语气急迫，带着对新游戏的狂热期待。
随即，柳月薇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精神似乎濒临崩溃的李哲明，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嫌弃和催促，“不过，李总好像快撑不住了？要不我们快点动手？”
江妍的目光终于从李哲明身上移开，淡淡地扫了柳月薇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然后，她重新看向地上那个卑微乞求的身影，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纯净无瑕、如同天使降临般的笑容。那笑容温暖、明媚，与她口中吐出的冰冷字句形成地狱般的反差。
“没关系，”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我们…多的是时间。” 她微微歪头，天使般的笑容加深，目光如同蛛网般牢牢锁住李哲明那双因绝望而失神的眼睛，“慢慢和李总，”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谈、公、事、呢，对吧？”
李哲明浑身剧震。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瞪着眼前这四个人——
沈烽脸上毫不掩饰的暴戾和期待，林杰镜片后冰冷精准的算计。
柳月薇眼中扭曲的狂热。
以及江妍那如同恶魔披着天使外皮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微笑。
这四个人……沈烽，那个在商场上手段狠辣但至少遵守某种规则的总裁；林杰，那个虽然冷酷但至少以科研和商业逻辑为标杆的制药巨头。
还有那个据说靠着李天盛上位的、只会打扮和交际的柳月薇……
以及这个传说中让两位总裁神魂颠倒、被当作金丝雀的江妍……
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恐怖，如此彻底地将人命视作玩物？！
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最后的巨锤，狠狠砸在李哲明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他看着他们，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些“商业对手”皮下蠕动的、非人的怪物本质。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深的、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恐惧和绝望。他曾经熟悉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江妍的手并未放下。笼罩书房的白色结界依旧稳固地隔绝着一切，但结界内部的空间却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她纤细的手指对着虚空中某个方向轻轻一抓。
嗡！
一道边缘流淌着白色光芒的门在书房中央凭空撕开！门后显现的，是别墅二楼另一个房间的景象——
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正窝在懒人沙发里，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游戏掌机，手指飞快地按动，嘴里还念念有词。
江妍的手掌对着门内那个小小的身影，虚空一握。
“啊！” 男孩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攫住了他！他惊呼一声，掌机脱手掉落在地毯上。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下一秒，他就如同一个被无形钓线扯起的鱼，硬生生被拽出了自己的房间，穿过那道白光之门，噗通一声，跌坐在冰冷、散发着怪异酸腐气味的书房地板上。
男孩摔得七荤八素，茫然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李哲明那张糊满眼泪、鼻涕和呕吐物、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正对着他疯狂地摇头，嘴巴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嘶吼着什么。
而周围，是四个陌生的、气质不凡的大人——
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美丽得惊人的姐姐，一个翘着腿、眼神凶得像要吃人的叔叔，一个戴着眼镜、表情冷淡的叔叔，还有一个穿着漂亮裙子、脸上带着奇怪笑容的阿姨。
男孩说不清楚，只觉得浑身发冷，很不舒服，尤其是那个漂亮姐姐和那个凶叔叔的眼神，让他本能地想躲开。
江妍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具亲和力的甜美笑容，她甚至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地上的男孩齐平。
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在哄诱：“你好呀，小朋友。” 她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了指狼狈不堪、正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摇头、用口型无声嘶吼“快跑”的李哲明，“我们是你爸爸的好朋友。” 她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现在，姐姐想让你做一件事情，好不好？”
男孩懵懂地眨了眨眼，巨大的冲击和陌生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自己那狼狈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全是绝望和哀求的父亲。父亲那无声的呐喊和疯狂摇头的动作，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他的茫然。
他本能地感到害怕，一种来自血缘深处的、对危险的本能感知。他小小的身体往后缩了缩，避开江妍伸过来的手，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警惕和细微的颤抖：“姐姐……爸爸……爸爸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
这句话如同孩童天真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李哲明最后的心防。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至极、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猛地向前一扑，试图扑过去抱住儿子，哪怕只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恶魔的目光。
但他双腿依旧虚软，身体只是徒劳地向前倾倒，重重摔在沾满自己呕吐物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无声的呐喊和泪水混合着地上的污秽，狼狈得如同烂泥。
江妍脸上的甜美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男孩的拒绝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她甚至轻轻歪了歪头，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一丝冰冷的光泽一闪而逝。
她缓缓直起身，目光掠过地上如同烂泥般徒劳挣扎的李哲明，最终落回那个因为父亲摔倒而吓得小脸煞白的男孩身上。
“这样啊……”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像冰层下流动的暗河，“那姐姐帮你跟爸爸说一声，就不用怕陌生人了，好不好？”
江妍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纯净、温暖，如同教堂彩绘玻璃上最圣洁的天使。但这天使般的笑容，此刻只对着地上那滩烂泥般的李哲明。
紧接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出现了。
江妍无声地翕动着红唇，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几乎同时，李哲明那沾满污秽的嘴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扯动，僵硬地、一字不差地同步开合起来！
“儿子啊，”
“这个姐姐是爸爸的好朋友，”
“你放心听她的话，”
“爸爸这边还要谈公事，”
“你下楼帮妈妈做晚饭好吗？”
“哥哥姐姐们待会要在家里吃饭，妈妈忙不过来。”
“等晚上，”
“爸爸陪你玩你最喜欢玩的游戏，”
“好不好？”
李哲明的眼神里充满了撕裂灵魂的痛苦和绝望，他拼命想闭上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想发出哪怕一丝属于自己的、警告的声音，但他的声带、他的嘴唇、他的舌头，都完全不受他控制。他像一个被彻底剥夺了所有权的提线木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吐出这甜蜜的谎言，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的眼球疯狂转动，布满血丝，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秽滚滚而下，喉咙深处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濒死的“嗬嗬”声。
小男孩看着父亲“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尽管父亲脸上的泪水和污秽让他困惑，又看到父亲对他轻轻点了点头（那是江妍操控下，李哲明头颅被迫做出的僵硬动作），孩子眼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了。
他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小声应道：“哦…好…爸爸。”
他乖巧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狼狈的父亲，走到书房门口，踮起脚尖打开了沉重的门。门外，楼下隐约传来母亲切菜的声音和电视的声响，那是属于他的、安全而温暖的世界。他回头，又看了一眼书房里那些奇怪的哥哥姐姐们，最后目光落在父亲身上，小声补充了一句：“爸爸，你…你要快点哦。” 然后，他转身，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咔哒。
书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门外那个尚且安宁的世界。
就在门合拢的瞬间，李哲明身上那无形的操控骤然消失，巨大的屈辱、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彻底将他淹没。
他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粘稠的污秽里，喉咙里那压抑已久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哀嚎终于冲破束缚，凄厉地爆发出来：
“啊——！！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他用头疯狂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双手徒劳地抓挠着地板，指甲翻裂出血痕也浑然不觉，仿佛只有这自残般的痛苦才能稍稍缓解他灵魂被凌迟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