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女娃娃好大的口气!”
先前那缺牙老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是一把推开刘沉,冲到了马前。
他张开双臂,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有种你就从老头子身上踏过去!”
“反正这世道也不让人活了!死了干净!死了变厉鬼也不放过你们!”
身后的村民见状,更是大声鼓噪起来,推推搡搡地往前挤。
“来啊!”
“有本事把全村都杀光!”
刘沉脸色铁青,正要上前阻拦。
锵——!
一声清越的刀鸣。
一道寒光,擦着那老汉的头皮飞过,狠狠地钉在他身后的老槐树干上。
入木三分。
刀尾还在剧烈颤斗。
“一。”
“”
喧闹声戛然而止。
那缺牙老汉僵在原地,几缕灰白的头发悠悠飘落。
他瞪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蹄,还有马背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
姜月初垂下眼帘,看着那老汉。
“二。”
众人吓得惨无人色,心中不知为何,有了个念头。
她是真敢杀光所有人!
老汉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而村民们,象是被劈开的潮水,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通往村内的土路。
姜月初一抖缰绳。
“进村。”
赤瞳驹迈开蹄子,从那老汉身边跨过。
刘沉看着这一幕,咽了口唾沫。
这丫头
究竟是有了郎将身份与成丹的实力,才有的这般底气。
还是有这般底气,才能短短数月,便有今日的身份与实力?
他很快回过神来,拔下插在树上的横刀,翻身上马,招呼着手下的弟兄。
“跟上!”
一行人马,在村民们怨毒而又畏惧的目光中,强行闯入。
入了村,刘沉将刀递过。
姜月初接过横刀,归鞘之后,微微仰起头,鼻翼轻轻耸动了两下。
确实有不戒说的那股怪味。
“搜。”
刘沉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众弟兄喝道:“两人一组,别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
一众镇魔卫领命,如狼似虎地散开,冲进那些低矮的土屋。
很快,村子里便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村民们只敢远远在村口杵着,眼神阴恻,去不敢有丝毫阻拦。
刘沉安排完人手,这才转过身,看向姜月初,“姜姑娘,您如今已是成丹境的高手,感知敏锐,可曾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姜月初摇了摇头。
“没有。”
她是实话实说。
讲实话,对于勘测妖物这种细致活,她本就不精通。
全靠血食功的本能罢了。
既然感知不到,那便只有去源头看看。
“那疯妇住哪?”
刘沉一愣,连忙指了指村东头的一间破败土房。
“就在那边,那是村里最偏的一处,平时也没人往那边去。”
“带路。”
姜月初翻身下马。
刘沉不敢怠慢,连忙在前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有些泥泞的土路,朝着那间土房走去。
极其简陋的土胚房,屋顶的茅草已经烂了大半,一扇木门斜斜地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
“姜姑娘,就是这儿。”
刘沉上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破门。
霉烂发潮的味道扑面而来。
姜月初迈步入内。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更是简陋得令人发指。
一张只有三条腿的破木桌,靠墙角堆着一堆发黑的烂稻草,上面铺着床看不出颜色的破棉絮,这便是床了。
灶台冷冰冰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显然,这里已经许久没人动过火。
“那妇人便是一直住在此处?”
姜月初目光在屋内扫视。
“是。”
刘沉点了点头,解释道:“听村民说,这妇人早些年死了男人,受了刺激,便疯了,平日里就在村口疯跑,饿了就去各家讨口吃的,困了就回来睡这草堆。”
“疯了很多年?”
“说是有些年头了。”
姜月初没再说话。
她走到那堆烂稻草前。
并没有伸手去翻,而是用未出鞘的刀鞘,轻轻挑起那床破棉絮。
一股子酸臭味弥漫开来。
下面压着些破布烂衫,还有半个发霉的窝窝头。
正欲收回目光,却动作一顿。
刀鞘尖端,挑开了一块黑乎乎的破布。
在破布的最底下,紧贴着墙根的泥地里,半掩着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只虎头鞋。
做工很是粗糙,用的布料也是最廉价的粗布,上头的虎头绣得歪歪扭扭,甚至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褪色发白,沾满了泥垢。
显然是给刚学会走路的孩童穿的。
姜月初用刀鞘将那只虎头鞋挑了出来,举到半空。
“刘沉。”
“在。”
“她有孩子?”
刘沉一愣,下意识地回忆,“没没听说啊,村民们都说,这妇人是个苦命人,男人刚成婚不久便死了,她这才疯的”
说到这,刘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看向刀尖。
既然无儿无女,是个疯了多年的寡妇。
那这床底下的虎头鞋是谁的?
刘沉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上次来搜的时候,只顾着找那妇人的踪迹,没没翻得这么细。”
“是我疏忽了,若是当时仔细些,也不至于被这群刁民蒙骗至今日。”
姜月初摇了摇头。
“藏在那种角落,又是陈年积灰,你没发现也正常。”
“这鞋看着有些年头了,虽说布料粗劣,但这千层底纳得结实,显然缝制的人很用心。”
她眯起眼,目光冷冷地扫过这间土屋。
“一个没孩子的寡妇,床底下却藏着一只给刚学会走路孩童穿的虎头鞋。”
“你说,孩子去哪里呢?”
“额会不会是魔怔了?”
刘沉尤豫着开口,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妇人既然是疯癫,保不齐日思夜想,这才自个儿纳了只鞋,藏在床底下,当个念想?”
这种事在乡野间倒也不算稀奇。
寡妇失独,或是久婚不孕,最后抱着个枕头当娃娃养的疯婆子,他这些年也见过不少。
少女转过身,走到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前。
门外,阳光惨白。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那棵老槐树的沙沙声。
“我倒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刘沉一愣,连忙凑上前去,“大人发现了什么?”
姜月初倚着门框,目光越过那些低矮的土墙,落在远处那几个还在探头探脑的村民身上。
“你不觉得,这村子太安静了些么?”
安静?
刘沉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个集市,村民们又被吓破了胆,安静点不也是正常?
“方才我们在村口,只见老朽与壮年,如今手下的弟兄在各屋搜寻,却不闻半点动静”
“老朽有了,壮丁也有了。”
“可这诺大个槐树村,几十户人家。”
“孩子呢?”
刘沉整个人猛地一僵,瞬间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孩子!
对啊!
孩子呢?!
自打他们进村到现在,又是强闯又是搜查,动静闹得这般大。
若是寻常村落,早该有孩童被吓得哇哇大哭。
而如今,村口未见,村中也未听闻
“这”
刘沉脸色煞白,心中不免懊悔。
他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会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忽略了?
既然有壮丁,有妇人,那自然就会有生育。
生下来的那些孩子
去哪了?
再联想到那疯妇床底下的虎头鞋。
那是给刚学步的孩童穿的。
说明那妇人,或许曾经是有过孩子的,或者说,她见过孩子。